相隔七十年的兩代女郎只有透過電影的,才得能在一起跳探戈。 女人與鯨魚原本是八竿子打不在一塊的,但是曾以《官方說法(La Historia oficial)》在1985年獲得獲得坎城影展最佳女主角獎及1986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阿根廷導演路易斯.普恩佐(Luis Puenzo)卻用探戈音樂串連起他們,拍出了一部強調女性觀點及女性自主思維的《情婦與鯨(La Puta y la ballena/The Whore and the Whale)》。
《情婦與鯨》包含了三個商業電影愛用的迷人元素:女人胴體、探戈音樂和平行論述的時空對比,但是真正教我一往情深的力量卻來自兩句簡單至極的對白。
第一句對白來自於男配角對女主角薇拉說:「我們所謂的海,指的都是海平面。」我們都是站在陸地上看海,在陸地上看海裡的鯨魚,我們很難潛入海裡,從海底看海,從海裡看魚,我們自以為懂得海,其實懂得只是海平面,我們自以為是的成見,看到的是一個偏頗的世界,一個充滿偏見的世界。
第二句對白來自於第二女主角蘿拉成為男人金錢交易的標的物後,憤怒地對著愛慕她的男配角說:「價值不等於價錢。」男人以為出個幾文錢就可以買到她的肉體,但是她對男人的影響,卻遠非金錢能夠衡量,音樂家為了她寫出了探戈舞曲,攝影師因為她拍出了動人的樂譜封面,一輩子以肉身度世人,蘿拉比俗世男女更懂得女人的價值。
《情婦與鯨》電影描寫自小就特立獨行,可以拍裸照寫小說,脫離家庭追尋獨立的女作家薇拉(Aitana Sánchez-Gijón飾演)在看過一段紀錄片和攝影師留下的筆記、情書和照片後,認同了這些作品中的女人蘿拉(Mercè Llorens飾演),即使自己罹患了乳癌,必需切除左邊乳房後,她還是從西班牙隻身飛往阿根廷,尋找照片中那位神似她的蘿拉,卻機緣巧合遇見了認識了曾與蘿拉相熟的另一位女郎馬蒂達(Belén Blanco飾演)。這段尋覓之旅的時空分別在當下的2003年與當時的1934年之間往返來去,串連的關鍵在於七十年來兩度擱淺的同一隻鯨魚,以及同樣追求自由,卻也同樣被俗世悲情制約的兩代女人風情。
蘿拉與薇拉只有一字之差,年紀差了六十多歲,同樣以率性著稱,同樣以甜美胴體自豪,卻也同樣在茫茫人海中迷失了自己的方位。蘿拉在1934年的保守年代中,算是大膽前衛的時髦女郎,愛上了攝影師男友,瘋狂做愛之餘也拍下了無數精彩人體照片, 跟隨著花心攝影師遠征阿根廷南端的巴塔哥尼亞海岸,為一位想要出版樂譜的盲眼音樂家拍攝樂譜封面時,卻被當成人肉交易掉了,淪為酒館的妓女,此時,巴塔哥尼亞海岸出現了一隻擱淺的鯨魚,蘿拉幫著居民澆水救鯨魚,卻也在眼臉部位中了鏢槍的鯨魚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處境。
薇拉每天看著攝影師的照片,誦念起攝影師寄不出的書信中,似乎很能體會蘿拉的心情,天生麗質的蘿拉所遇非人,自命不凡的薇拉對自己的胴體也充滿自信,她的老師發掘了她的寫作才華,卻也只會鼓勵她用裸照做小說封面來吸引讀者,也只想利用她的文筆替攝影師遺世的裸女相片寫出一本圖文集,那種手腳不能盡情施展的苦悶在她切除乳房後,更加折磨著她,偏偏就在她到巴塔哥尼亞海岸進行採訪時,又遇到了一隻擱淺的鯨魚,她直覺那應該是同一隻鯨魚,這不是巧合,而是象徵,兩次擱淺海灘的鯨魚,具體印証了不一樣時空下,美麗卻又孤寂的女郎難以言宣的遍體鱗傷。
兩段時空,兩位女郎,因為一隻鯨魚而有了交集,而起了對比的效應,坦白說,這樣的對比,有些牽強,對比的詮釋也不是那麼清楚明白,但是對於弱勢女子的卑微心境卻容易就起了共鳴震盪,特別是蘿拉的青春胴體,讓瞎了眼的作曲家光憑嗅覺和觸覺也能驚為天人,寫下一首名叫「電燈泡」的傳奇探戈樂章,探戈音樂也就在此時滲透進劇情之中,成為男女關係欲拒還迎,欲擒故縱的浪漫註解。
《情婦與鯨》刻畫的是很難用筆墨或影像詮釋的人生傷痛,蘿拉在最後高潮的縱身一躍很有《安娜卡列妮娜》中,心灰意冷的安娜火車臥軌的悲愴氛圍,卻又多了幾分壯麗,而薇拉在尋找蘿拉足蹟的歷史拼圖工程中,卻也找到了再出發的能量,摔脫了鯨魚的宿命預言,而有了一如探戈音樂奔旋起舞的能量時,則是全片最鏗鏘有力的關門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