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房客:依違在愛恨之間 

2020年最後一篇電影文章,獻給《親愛的房客》,原文刊登在DFUN設計風尚誌「空間美學開麥拉」專欄。

距離是數學名詞,也是哲學名詞。適合用來測量人生的愛恨指數。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在於天涯,而在於斷崖。那種相見不如不見的陌生與無感,那種只能相望,卻無感無緣的斷裂人生。

距離是詩,也是戲。同床異夢,意謂著咫尺天涯。然而,只要心有靈犀,天涯也能變咫尺。

距離同樣適用丈量家人親疏。有血緣的未必相愛相憐,萬家燈火的幸福小窩中,歷來上演有過多少奪產棄養的骨肉血淚?沒有血緣的卻能身心合契,山盟海誓的愛情世界裡,又上演過多少生死相許的分合神話?

鄭有傑導演的《親愛的房客》犀利地借用了房客概念切進家庭核心。不像家人的家人,不就是勉強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房客?不用付房租,還供應水電和三餐,卻比路人還陌生,可以相見如不見。相談無好聲。然而,透過婚姻/同居關係入住的新人,明明是用身家性命繳房租的房客,卻比親人更貼心,不僅魂夢相依,也生死相許。

是的,濃得化不開的血緣並不是親疏遠近的保證書。《親愛的房客》中的莫子儀是老太太陳淑芳兒子姚淳耀的同性密友,以房客身份入住,他的房租解決了經濟上的燃眉之急,他的愛情撫慰了姚淳耀的荒枯身心,他的奉獻填補了陳淑芳的失子傷痛,他的陪伴讓愛人的孩子白潤音得著親情。但是缺少法律名份的他,在俗人眼中,終究只是個房客,甚至可能是別有居心的房客,至少陳淑芳的另一個孩子是元介用這種眼光看待莫子儀。

偏偏,是元介不知道陳淑芳的糖尿病有多嚴重,不知道老媽的身體病痛經常折磨得她徹夜哀嚎,既擔心截肢洗腎,卻又迷信江湖郎中的賣藥廣告;當然,是元介也從來沒在意過,為什麼只能靠一只紅包,換來侄子白潤音一張假意笑容?他只在意陳淑芳的房產過繼,只痛恨房客掠奪了他的親人地位。

然而,莫子儀再怎麼努力,終究只是外人,只是住在樓上的房客(樓上的空間概念,代表著你登了堂,卻入不了室,進不了家族核心)。因此,家人上香祭祖,他只能合十默禱;做了一桌的年夜飯,連同桌共食的資格也沒有。面對檢察官(還有警察以及音樂班的家長)質問房客怎麼會反過來照顧房東,他也只能幽怨地辯解說:「如果我是個女性,在我先生死後,你還會問我一樣的問題嗎?」​

天底下有多少媳婦從外人修成了正果?天底下又有多少女婿,從外戚承繼了衣缽?血統有排他性,血統也有包容性。排他或相容,既是生理作用,也是心理效應,關鍵在於其間是否有愛?愛與血統無關,愛只與你的心相連,就像原本怨恨房客害死兒子的陳淑芳終於對莫子儀問了那句話:「我兒子跟你在一起,快不快樂?有沒有幸福?」答案是:「有,就好。」

有愛,即使肉身天各一方,心靈亦是近若咫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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