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等生,一位特立獨行的台灣作家,人和文章一樣奇特,他的紀錄片自是與眾不同。
寫了一輩子文章的你,會記得自己第一篇文章的第一段寫些什麼內容嗎?
記得的人,對自己的文章,充滿了信心。
記得的人,對自己的風格,有強烈主見。
七等生,就是這樣的一個創作者,在『我年輕的時候』這篇文章中,他分享了自己的第一篇文章『失業,撲克,炸魷魚』的第一句話:「已經退役半年的透西晚上8點鐘來我的屋宇時我和音樂家正靠在燈盞下的小木方桌玩撲克」長而沒有停頓的標點,一口氣說了出來。在這句話裡,已經完全顯示他的個自思想的條理,清楚的描述他的世界的現象,以及呈現出語言結構的秩序。
從這篇文章中,我們可以清楚瞭解七等生從起手式就有著鮮明的風格主張,他是這麼自覺的書寫者。從作家的文章
來理解作家本人,是最經濟而有有效的方式。
紀錄片『削瘦的靈魂』中,導演朱賢哲一再引用『我年輕的時候』這篇文章來檢視七等生的創作心路,尤其是那句「當我年輕的時候,非常的寂寞而孤獨」,就是進入他心靈角落,以及人生歷程的旋轉門。
他是一個領先時代將近50年的文字書寫者:
他的特立獨行、他的自我意識、他的憤怒、他的私我、他的背德、他的追尋,都跟時代格格不入,很難將他的文字
,將他編織的詭奇意境,翻譯成影像。
朱賢哲導演透過他的理解,用他的方式,替不屑世間予同情的這位作家,完成了需要透過閱讀以及咀嚼才能若有所悟的身影雕塑。
然而『削瘦的靈魂』最與眾不同的地方在於:致敬歸致敬,新詮是新詮,作家的文字落在讀者心中,終究會長出自由花朵。交給另類媒介的重生,亦會結出異類的果實。
金馬獎忽略了這部作品,當然不是七等生與朱賢哲的損失。
文章會說話,電影也會。『削瘦的靈魂』透過類戲劇的手法,透過後現代結構的畫面,翻譯了文字意境;再用音樂註記了作家的傲氣靈魂。視覺與聽覺的交替作用,為這位難被俗世理解的文壇先鋒留下了旣剽悍又叛逆的身影。
七等生在他的文章說:「我的寫作一步一步的在揭開我內心黑暗的世界,將我內在積存的污穢,一次又一次地加以洗滌清楚。」朱賢哲的電影鑽進了七等生的文字外殼,觸碰了文字底層的神經。
七等生還說:「我的文字具有兩層含義:它冷靜的展示和解析各種存在的現象,並同情的加以關愛。當我現在還依然年輕的時候,我的智力和體力都還完好,我不應該懶怠,應勤於對污塵的擦拭和拂掃。因為我知道不久我就不再年輕了,當我老時,我一定會感到精疲力盡,而年輕的一代已經接替了掃除的工作,我就應該退讓去休息,那時我應該可以享受到一份清閒和恬淡的生活,因為我已不會有慾望和熱情,如果我現在的努力沒有白費,我應該可以獲得真正的平靜。」
紀錄片首映前,作家已然遠行。年輕時的文字,如此巧合交代了他的視野與襟懷。文字交給文字,電影留給電影,七等生不會在意你怎麼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