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曲子在電影中先後以不同方式出現了七次,重要性無庸置疑,但你難免好奇,為什麼導演這麼愛它?
梁哲夫導演1964年的台語片《台北發的早車》中,採用慎芝填詞,俊一作曲的「意難忘」的旋律貫穿全片。爭議之一在於「意難忘」的是1963年曾經狂賣百萬張的國語歌曲;爭議之二在於「意難忘」的前身是山口淑子唱紅,佐々木俊一作曲的日文語「東京夜曲」。
俊一就是佐々木俊一,在台灣不講究著作權的1960年代,把動聽的日本歌曲旋律改填上中文歌詞,混血改裝上市在流行歌曲界屢現不鮮。因為詞曲皆美,主唱「意難忘」的美黛從此成為一代歌姬,聲名蓋過已經正名為山口淑子的李香蘭,也是時勢所趨。
有趣的文化現象是「搭便車趕流行」的創作選材。
「意難忘」先紅於1963年,第二年才上映的《台北發的早車》直接套用去年紅歌,從頭就以音樂演奏的方式滲透進來,再透過橫笛訴情、歌廳小號獨奏、唱盤播送、再到國台語版的歌曲演唱,一而再,再而三,一路出現了七次之多,儼然已經成為全片的主旋律,時時浸泡,時時召喚。
熟悉「意難忘」的影迷與樂迷,一旦聞樂就能跟著哼唱起「藍色的街燈,明滅在街頭…」或者「…我愛唱的那一首歌…」,毋寧是一次很有劇場效應的帶動唱,不論是參與,或者共鳴,都容易帶來滿滿的成就感。
而且,「意難忘」是悲情小曲,用來註記《台北發的早車》中農村情侶斷腸大台北的苦情離愫,很是催淚,陳揚的暗夜笛聲隱然也有著《藍色情挑》中那款悲情直笛的勁力,梁哲夫要的是煽情,至於台語片出現國語歌抑或日本歌是否合宜?在商業掛帥的前提下,顯然已非創作上要顧念或閃避的要素了。
能夠擊中人心的音樂,就是好音樂,這一點,王家衛很懂,所以他在《花樣年華》中用了梅林茂的《夢二》主題,又在《一代宗師》中用了梅林茂的《其後》主題,沒聽過原曲的人會驚為天人,熟悉原曲的人也不能否認,他的活用,讓梅林茂的音樂脫胎換骨,更上層樓。
「意難忘」也罷,「東京夜曲」也罷,搭乘過《台北發的早車》的影迷,都會哼著「藍色的街燈,明滅在街頭…」走出戲院,那就是梁哲夫的生財之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