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位影迷,昨天偕同法國總理德維勒班(Dominique de Villepin)和影星凱瑟琳.丹妮芙(Catherine Deneuve)、伊莎貝拉.雨蓓(Isabella Huppert)和楊波.貝蒙(Jean-Paul Belmondo)與電影導演貝特杭.塔維尼葉(Bertrand Tavernier)等人一起出席了法國影星菲力普.諾黑(Philippe Noiret)的追思禮。
根據外電報導,和諾黑結縭四十四年的遺孀Monique Chaumette決定開放喪禮,讓所有想要來追思悼念的各界人士都能自由參加。追思式上,一名女高音唱著諾黑1967年第一次擔綱主演的電影《快樂的亞歷山大(Alexandre le Bienheureux)》主題曲,送著他的靈柩安葬於許多法國知識份子與藝術家下葬的蒙特巴鶴納西墓園(Montparnasse cemetery)。
其實,就在葬禮於巴黎舉行的時候,我也正在台北重看著菲力普.諾黑的代表作品《郵差(Il Postino)》,即使是十二年前的電影,依舊會有溫馨的感動。
英國導演麥可.賴福(Michael Radford)執導的《郵差》,講的就是名詩人和小郵差之間的情誼故事,義大利影星特洛伊西(Massimo Troisi)在片中就飾演義大利小島上的一位無所事事的小漁夫馬立歐,不想打漁,又得生活,只好去應徵當郵差,他主要的送信客戶就是從智利流亡到義大利的詩人聶魯達,每回要靠著聶魯達打賞的小費才能湊足錢去看一部電影(事實上,他就是在看電影前加映的新聞短片中才知道世上有一位詩人聶魯達流亡到了義大利,而且讓女詩迷為之瘋狂,也讓他看了好生羨慕)。
名詩人和小郵差原本是互不相涉的平行線,硬要送做堆變成摰交,處理不當就會嫌牽強,研究麥可.賴福說故事的方式,其實就有如上了一堂化消階級對立的人際關係學,一開始,馬立歐是木訥、僵便,不如所措,也插不上話的,為了親近詩人,他開始唸詩、背詩,這才慢慢有了利用登堂入室之便,言詞得能有一些交集,才開始明白什麼叫做文學上的「暗喻(Metaphor)」,而且慢慢學著唸出諸如「你的微笑像蝴蝶般展翅(Your smile spreads like a butterfly)」或「你的笑聲有如一陣急浪襲來(Your laugh is a sudden silvery wave)」,隨著馬立歐的開竅,觀眾也從一知半解中,得窺詩的殿堂。
至於馬立歐嫌自己才情不足,詩人就安慰他說:「走個每天走動的工人沒有不好,詩人就是走得少,詩人都是胖子。」則是非常幽默的文人批判,至於他們之間的對話「詩的美妙非其他言詞所難解釋,老嫗能解,勝過千言萬語的解說」,「多到海邊走走,多關心周遭環境,你就能寫出好詩」或者「詩不屬於寫作的詩人,而是屬於讀詩的讀者」都是很委婉的文學課程對話,平易中另有深意。
電影高潮是逐步累積的,先是馬立歐送信時撞見了這位很會寫情詩的詩人,深情地擁吻著自己的妻子,也會伴隨著黑膠唱片傳送出來的探戈音樂,婆娑起舞,人間情愛的美麗讓他心動,於是就在小酒館中撞見了美麗的碧翠絲時,笨手笨腳的他有如被雷電擊中,不知道該如何示愛,只能向詩人求救,一度還氣急敗壞地罵聶魯達說:「我只請你幫我寫一首情詩,如果你都寫不出來,你又憑什麼去拿諾貝爾獎呢?」這種理不直卻氣壯的怒氣,說明了戀愛中男人的焦燥。
馬立歐後繼的背詩、吟詩求愛,或著聶魯達現身背書,甚至以無神論者的共產黨員身份跪在教堂中的種種動作,都是友情襄助愛情的感人轉折,而聶魯達在馬立歐與碧翠絲的婚禮上接獲得能返鄉的通知也成為理所當然的圓融高潮。
然而,《郵差》的電影並沒有因此讓小郵差就脫胎換骨也成了詩人,他只是開了詩心,懂得以更寬容的態度詮釋返鄉後的聶魯達沒有寫一封信給他的絕情,也不曾在接受媒體訪問時提到小島郵差的故事,詩人的座標和郵差的世界原本就相距十萬八千里的,但是電影最美麗的設計卻來自馬立歐終於懂得利用聶魯達留下來的設備錄了他們共同居住過的這座小島的風聲、水聲和人聲,聶魯達用文字寫詩,馬立歐則是用詩心和聲音來寫詩,等到多年來聶魯達重回小島時,再度聽到這捲錄音時,觀眾和他一起掉淚了。
影評人在追思菲立普.諾黑時,都強調他非偶像,而是在平民造型中塑造了一個可親可近又可信的人物,《郵差》中的聶魯達並沒有趾高氣昂的文人德性,他和郵差的階級落差是恰如其份地明顯可見,在開啟馬立歐文學殿堂或者情義相挺,協追女友的過程中,沒有炫耀,沒有高姿態,才讓馬立歐的世界一點都不謙卑或受辱地自在開展了起來,類似這種淡如水,看不出表演痕跡的生活化演技毋寧就是諾黑的表演本色。
台北巴黎時差六小時,半夜看片也算是一位台北影迷不能出席葬禮的默默追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