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什麼樣的心情下,你會拿起照相機拍照?意外?欣喜?感動?留念?
在什麼樣的心情下,你會開始拍起紀錄片?紀錄?感動?
從動機到結果,其實是一條漫長的路。
拍攝劇情片時,絕大多數都是先有藍圖,然後按圖施工,變化不大;紀錄片則不一樣了,一直在成長,一直在變化,紀錄片因而有了另類的生命力,一個超越規畫,也超越人力控制的生命。
公元2006年,全球有二十億觀眾都在風魔足球,願意徹夜守候,願意狂吼狂歡,擅長掌握球迷心理的Nike順勢在全世界各地都製拍了以踢球青年為主題的紀錄片,台灣的紀錄片工作者楊力州也應Nike之邀到達花蓮美崙國中,想要拍攝這隻國中足球隊的紀錄片《奇蹟的夏天》。
為什麼是美崙國中?
答案或許有一些小小的功利與算計:因為他們曾經是世界分齡足球賽的冠軍,曾經是台灣中等學校足球賽的冠軍。就算台灣的足球實力在全界排名屬於敬陪末座的一百多名,要討論台灣的足球,選擇美崙國中其實是拍攝紀錄片的捷徑:因為他們有體育班,因為他們的足球踢得還不錯。
如果《翻滾吧,男孩》的宜蘭公正國小體操隊不是實力堅強,不是隊員有從醜小鴨變鳳凰的實力,這部體操選手的故事會不會少了點魅力?紀錄片有時候是生命卑微角落的故事,有時候則是訴諸歷史名人或勝利贏家,選對了名牌,風險比較少,比較容易吸聚目光焦點,拍攝的人,除了一點感動的力量之外,難免會有投資風險的考量,從題材的選材,你幾乎就已經可以看到拍攝者的動機始意了。
然而,紀錄片最美麗的地方就是一切不會照著劇本走。
美麗,必定有陣痛,有煎熬與猶疑。
楊力州原本找了他在復興美工的學生張榮吉擔任攝影助理,到了學校後,才發現花蓮的孩子對導演都心有敬懼,動輒就是躹躬說聲:「導演好。」這種相敬如賓的心態是沒有辦法拍出有人味的電影的,剛好身材清瘦,又一副娃娃臉的張榮吉就成為足球員可以交心對談的大哥哥,也使得《奇蹟的夏天》出現了兩位導演,「阿吉負責拍球員的生活細節,」楊力州:「我則可以保持一定的距離來觀察及取鏡。」
「我們第一次進入美崙國中足球隊員的寢室時,幾乎只想要吐,」張榮吉想起初次和球員見面的場景時,臉上浮現了不可思議的表情,「那不只是青春的汗臭和腳氣,還有窩居在滲水地下室的潮濕氣味,就這樣猛然地撲鼻而來,你很難頂得住的。」然而,久而久之,阿吉習慣了那股氣味,他和球員的距離也悄悄消散了。
《翻滾吧,男孩》的高潮是他們在運動會上的勝利,那是傳統運動電影的美麗結局,充滿了光明和希望;《奇蹟的夏天》的始意也是如此的,楊力州和張榮吉要紀錄一群東部孩子的青春,拍攝他們從人生邊緣的無聊學子,透過體育班的淬練終能找回自我成就感的歷程,其中,一路過關斬將的勝利光榮,成為他們青春最重要的記憶。
可是,《奇蹟的夏天》開了球員和紀錄片的工作者一個玩笑,一旦發現冠軍在望的美夢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有的人錯愕,有的人發呆,有的人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偏偏,紀錄片的真正生命力就在不按劇本演出的脫軌剎那開始的。
2006年的夏天,一群足球員試著要去分辨成功與失敗的雙重滋味;2006年的夏天,一群紀錄片工作者先是告訴出資的老闆說:「我們不拍短片,故事太精彩了,不拍長片,對不起這群孩子。」三個月後,他們再度向老闆報告:「故事完全不一樣了……結局完全不同了……」
生命能夠繼續,那就是奇蹟,電影結局的大逆轉,更需要奇蹟來關照,《奇蹟的夏天》其實是一部很有意義的生命啟示錄,它讓你先看到了所有人的期待,也讓你看到了如何在意外轉折後,轉向攀上另一個高峰,老天創作的劇本原比所有的人心智慧更高明有力,你必需慶幸自己見証了這次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