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不同,各如其面,每個人的個性都不一樣,就像我們的外表都和別人有區別,但是很多劇情片裡的人物性格,卻都會讓你覺得似曾相識,在吳乙峰的《生命》中,每個受難者的心情都很獨立,不曾相互copy,不管哀怨蹭恨,都各自反應了出生背景、家庭壯況和抗壓能耐,其中,戅厚的人性與兀自挺生的生命力最是讓人動容。
四條災民的敘事線,各有一款色澤,各自代表了一股壓力和生氣,看吳乙峰穿針引線的技法就可以看出他的心靈和對人生的解讀角度。
先談在日本打拚的那對夫婦,離鄉背井所為何來?還不是想多賺一點錢,讓家人過得更好,但是一場地震改變了一切,兩個小孩都往生了,祖母臨終前還一手抱著小孫子,另一手還想拉著沒拉到手的另一個孫子……一切俱成泡影,他們還要回日本工作嗎?家都沒了,留在南投九份二山,是不是會更難過?
吳乙峰沒有拍他們的淚水,沒有他們在暗夜裡療傷的過程(或者說是拍了,但是完全都沒有剪進電影中),反而是拍下了他們夫婦在中年時刻重披婚紗,再拍一次結婚照,到夏威夷度蜜月,希望人生能夠重來,孩子能夠重新回來,他們的生命願望夠卑微了,但卻理直氣壯,那股不向命運低頭的豪情,就是傲人的生命力。
同樣地,很多九二一的災民原本就是工作上的勞動階級,而且是極度粗重的勞工,其中一對夫婦就負責台電的電台地基工程,經常要朝地下挖一百多公尺的深坑,安放鐵塔,多數的台灣人才因而能夠享受充沛的電力(如果你不健忘,應該會記得就在九二一的前三個月,台灣就曾因
後來,他的太太再度懷孕了,大家都說是死去的女兒又再投胎回來了,但是他的太太還是得挺著大肚子到工地去幫忙運土清土,他們一直是台灣最基層的勞動力,不管災難有多沈重,生活還是要繼續,生命也要繼續,我在此刻看到了悠悠天意。
然而,我也必需承認,電影中對三個年輕女孩的記錄與描寫更讓我動容。有一對姐妹,以前總是天塌下來有爸媽擋著,父親承諾著等債務還完就要帶她們去高雄玩,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明白生活壓力的她們,災後除了尋親的煎熬,急著從垃圾堆裡找尋已經移位變色的家園,她們還小,生活的一切都是無能為力的,包括排遣煩悶的方式也無非是打電動或打撞球,肩膀還瘦小,歲月還青澀的她們該怎麼熬過漫漫長夜呢?妹妹早早就結交了男友,早早就懷孕生子,以前愛怎麼花錢就怎麼花,做了媽媽之後,開始計較,開始計算……這樣的故事不時在各個角度上演,我在此刻看到了生命的輪迴。
生命到底是什麼?再多的攝影機,再多的膠卷或是記憶體的容量都不足以捕捉全貌,吳乙峰在《生命》裡記錄了四戶人家的故事,長短不一,風貌不一,但是他不忘把自己家族的苦痛和矛盾附加進去,這種創作風格,肯定會引發爭議,不過,整體浮在我們眼前的卻是很完整的生命拼圖意像。
《生命》的藝術地位或創作盲點都有待專文評析,但是,生命一直在軌道上奔馳前進,風景時時刻刻不一樣,《生命》的故事還沒有結束,只是暫時畫下了一個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