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偉大的作品,必定來自偉大的心靈。
一部成功的作品,必定來自開放的心靈。
台灣人對於來自比利時的達頓兄弟必定感覺陌生,他們雖然曾經以《美麗羅賽塔》和《孩子》得到過兩座世界影人夢寐以求的坎城影展金棕櫚獎,然而,高度八卦化,只搞起居注的台灣媒體,很少有版面刊載他們的創作歷程,他們如何成功?他們又堅持了什麼創作元素?
《孩子》今天在台北上映了,我整理了一些達頓兄弟的訪問語錄,或許能夠提供喜歡電影創作的朋友,不同角度的思維和理念。
李安曾經在《孩子》的記者會上提到:「我真的不明白,兄弟檔到底怎麼來合導電影?怎麼分工?誰負責什麼?誰來做最後決定?不只是達頓兄弟的合作模式我不明白,義大利的塔瓦尼(Taviani)兄弟,美國的柯恩兄弟(Coen)我也同樣不明白。」
這個問題真的不好回答,達頓兄弟的回答也很簡單:「我們是一個人,四隻眼睛。」實務的操作面,實際的分工與決策情況,他們沒有多說,只能揣想。但是從作品來看,四隻眼睛的結果,真的就讓電影的面向及人性的寫真程度更加寬廣。
看過達頓兄弟的作品都知道他們擅長以手提攝影機近距離拍攝,大量特寫細膩捕捉肢體外不經意流露的心理。這是事後的分析見解,真正的關鍵在於他們的臨場做 法,達頓兄弟的說法是:「我們事先有很多的排練,但是並不要求演員要照著規定和要求來做。每次拍攝都不會一樣。開放各種可能,有事情發生,才會有張力,因 為你真的不知道拍戲時會發生什麼事。迎接各種快樂的意外。」
迎接意外,其實是很多製片人夢魘,因為意外通常就代表災難,意外就代表失控,然而烙印在底片上的意外,卻更可能是千金難買的真實。
在攝影機前面創造真實,可以說是電影歷史百年來讓無數英雄失足的關卡,演員或者非演員,只要意識到攝影機的存在,就很難保持本色,展現真實,不是故意造假,就是興奮過度,失去純真。達頓兄弟卻是少數能「在拍戲現場找到了生命與自由」的創作者。
他們的心情是「因為我們拍出了演員抗拒控制,因而得到真實的電影氛圍」。長期拍攝紀錄片的這對兄弟表示:「紀錄片的特色就是捕捉一種自體之外的真實,你根本不可能控制它……我們試著不表現所有,不看到所有,透明、陰暗和抗拒都創作了一種真實和生命。」
抗拒才有真實。確實是一句很有哲理的話語。多數人是順從著攝影機,去追求一種人工意境,抗拒攝影機,不就是一種意外,不就是一種突如其來的失控狀態?
然而,意外才是一種真實,能夠承受意外,底片上的人物才會有生命力,達頓兄弟的創作心情因此格外重要,他們說:「我們不想做神,我們也不能主宰一切,我們只是維持事物的水平,不想凌駕其上。」
不過,電影藝術本身就代表著一種選擇,一種追求,雖然他們接受鏡頭所捕捉到一切真實,他們也清楚這些與他們心中期待的境界有多少落差,「不滿意,不高興, 我們就重拍,因此,電影中所有的場景都保留到最後,要等到影片剪輯工作全部完成時才准拆,因為,我們就怕最後還要重拍。」 就因為這麼堅持意境的重現,《美麗蘿賽塔》花了二百萬歐元(上億台幣)預算,拍出了長達六十小時的底片。這樣的工作環境,誠然,對多數台灣電影工作者而 言,是遙遠的天邊彩虹。
台灣和比利時的拍片條件不一樣,但是工作態度還是可以相互參考的,達頓兄弟特別標識出一種「房子」概念,很有趣,他們說:「拍電影就像幢房子,要讓你覺得 住得舒適才好。拍戲很刺激,二十多小的工作小組每天要聚在一起,創造一種並不真實存在的人物,生命,他們不只是在你眼前現身,還會閃躲,你實在不能掌握它 們,你面對的是真實,不能操控它,它們只是顯露了事物的本質。」
有幸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工作夥伴,如果不能舒適地生活在一起,風雨無歇,就必定是災難了。這套哲學,其實放在那裡都適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