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的電影工業很發達,出現過許多知名作曲家,瓦切齊.基拉(Wojciech Kilar)是我最佩服的一位音樂大師。
波蘭電影大師華依達曾經這樣形容過基拉的音樂:「我和許多作曲家合作過電影配樂,但我最敬佩基拉的音樂。因為它不但總是能吻合劇情氛圍,還能替電影增添迷人旋律。」
最近重看了基拉和紐西蘭女導演珍.康萍合作的《伴我一世情(The Portrait of a Lady)》,每回音樂浮現時,我的心都會顫抖,因為真是動聽真是美,於是再找出我曾經整理過的訪問稿,來和所有的朋友分享這位當代最重要的作曲家的一點小秘密。
基拉的創作理念中有一句話很重要,他說:「表現複雜的感情不一定要用複雜的方式。」
他最擅長的創作方式就是「將浪漫的旋律和樂風,透過一種制約、重複的漫長曲調來施展開來。意圖把一種古老的聲音感情強制透過非常現代的感覺來表達思古幽 情。」這句話聽起來有點玄,然而只要你重溫《伴我一世情》的電影和音樂,你就會明白什麼叫做精緻和細微,這已經是當代男女很欠缺的生命特質了。
以下就是基拉回憶當年他創作《伴我一世情》的音樂過程。
珍.康萍打電話給我邀我去澳洲去討論,我心裡就想說其實,我最重要的工作是先去確認,我接下來會到底要和怎麼樣的人一起工作。珍當到雪棃的旅館來找我,乍見到她握手和微笑的樣子,我就知道ok了。
大約看了一個小時的電影毛片時我就已經有了一點主題音符了,雖然後來我又加添了不少調整,但是最初的印像和感覺最為重要,幾天後我從雪梨搭機經新加坡的旅途期間,就已經完成了用四把直笛、弦樂和鋼琴表現的電影開頭主題樂章。
我還曾經問過珍,如果寫錯了音樂會怎麼樣?她竟然說:「好啊,寫一些爛音樂給我們,我們就會很開心。」就是在這樣親切自在的工作氣氛中,音樂創作格外地順暢。
後來,她又和先生到我的老家來拜訪我,到布拉格錄音時,更帶著小孩一起來看,湯姆和妮可也有錄音室來探班,這種親密的家庭感覺,構成了電影音樂的溫馨氣氛。
珍康萍邀約之前,我才推退了幾部電影配樂的工作,希望專心創作和知名鋼琴演奏家Peter Jablonski,合作的鋼琴協曲家,那時我就跟太太說,除非是十九世紀下半葉的大型古裝戲,有點浪漫,也有點心理層次的電影,否則我不想再接電影音樂 工程了。偏偏「伴我一世情」就符合這些條件,所以就又下海了,但是我創作得滿開心的。因為珍康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不管別人怎麼說,她只做她想做的。
「伴我一世情」一開場就是各種膚色的女孩子訴說著各自對愛情的憧憬和期待,我希望直笛樂聲能傳達出既現代又有民族樂風的感覺,而且直笛的歷史比小提琴還要 悠久,當年曾經是時髦樂器,如今卻也沒有褪流行,樂曲本身雖然是民族樂風,但是希望不至於那麼地歐洲風味,直笛原本就帶有濃濃的異國風情,但也可以夾雜強 烈的現代感,電影中女主角的遭遇不只是十九世紀女性的個人滄桑,其實也適用當代的全球女孩,所以我希望這首主題音樂能傳達出這種感覺,不但片頭用它,片尾 和跑工作人員字幕時,也是用這首音樂來呼應電影主題。我想要達到的音樂感覺是既時髦又現代,也又還有民族樂風,能夠說出全球女性的心聲。
本片的主題旋律有兩大特色:首先是小提琴和中提琴的對話,用來表示女主角分裂的精神狀態,也是兩個男人爭寵的心聲,女主角一直面對著內心的矛盾感覺,時左時右,其實這也是人情之常,不過女主角常常被兩種矛盾的感覺牽動而行。
其次呢,我想要女主角寫出一種有品味的好音樂,以象徵她的出身和氣質,我還記得第一次到布拉格錄音的時候,曲調才拉完,演奏席上就傳出一陣掌聲,所有的團 員都鼓起掌來,這是以前的電影配樂過程中很少出現的現象。為什麼?因為我寫的主題是高度制約的音樂,很平常,卻能反應出主人翁的內心呼喊與內在氣息,從樂 師的身上我想大家都感受到一種尋常歲月等閒過的平凡氣息,其實,我真心想寫的就是一種很抽象的「好音樂」,有品質,能夠表現主角內心對話的好音樂,我相信 他們都從音符裡讀到這種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