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讓人身心俱怠,啥事都不想做,如非電影資料館和當代藝術館合辦了一項《胡說:八道─胡金銓武藝新傳》,也許還沒有出門的動機,但也幸虧出了門,目睹胡導演的手稿時,二十年前和胡導演就在三百公尺外的小酒館喝酒聊天的往事,竟又栩栩如生浮現眼前。
在當代藝術展出的《胡說:八道─胡金銓武藝新傳》,其實是認識(或者回憶)胡導演的一次契機,因為主辦單位相當完整地蒐集,也整理出胡導演的文物,收集了他為電影創作、書法、動畫、專欄雜文所留下的珍貴手稿,當然亦有他信手拈來的漫畫作品,每一張照片都有故事,每一份手稿都有他的汗水,仔細咀嚼,都是彌足珍貴一堂電影/人生課。
可惜的是,現場少了真正懂電影的知音或者胡門弟子,未能就每一張劇照,每一回拍片現場的留影,逐一解說其中奧秘,是的,我的意思是這項展覽是一個寶山,但是缺乏導覽,多數人只能看門道,未能懂奧妙。
我幸運地陪著「俠女」徐楓參觀了胡導演的作品展,光是《忠烈圖》中一張徐楓和白鷹搭乘舢板渡海的劇照,她就可以如數家珍地說起當年是如何在香港離島上拍片,當天海浪很大,上了舢板,自然晕船,吐得很慘,一旦要正式來時,就得立刻挺直腰桿,雙目有神地上戲;轉到《大輪迴》時,徐楓就又想起了當年彭雪芬擔心會被胡導演罵,於是專程拜訪徐楓,當面請益;看到《山中傳奇》的山嵐霧景時,徐楓還會得意地說起當年輪空沒有拍戲的她,也得乖乖到現場,拿起乾草拹同放煙的往事;至於《龍門客棧》中,才剛踏進影壇,完全不懂得如何演戲的她,被胡導演指派同為新人的姚奇偉、余繼孔等人扮起被流放邊疆的忠良後人,「我們戴著枷鎖手銬,就躲在人群後面,就怕被人看見…」談起往事,徐楓的雙眼就有電光閃動,舌頭也格外便給起來,如果真有人拿著這批珍貴劇照逐一訪問當事人來回憶註解,不是又可以出版一本可讀性極高的胡導演圖文集?
同樣地,胡導演生前未能實踐的《張羽煮海》,雖然被好萊塢的《小美人魚(Little Mernaid)》與《海底總動員(Finding Nemo)》搶了生機,但是當代館用一面大牆的壁面空間,搭配海浪帷幕的設計,將胡導演的手稿造型重新找到浮遊空間的手筆與構想,也是頗具巧思的。
胡金銓出身邵氏電影公司,但是他拒絕不求甚解的傳統美術,他來到台灣所拍的的武俠電影是真的從歷史考據走出來的文化火鳥,這回展覽中就有極多極其珍貴的劇照,請楚呈現了極其歷史韻味的排場,電影畫面流動快速,許多美好一閃即逝,來不及細品,如今的劇照有如精華停格,再有達人註解,其實更是認識胡導演的高明導覽了。
為了迎接這次展覽,當代藝術館動用一二樓的展出空間,確實也要有這樣的大器空間,才得以襯顯大師風采,至於葉錦添、黃文英、黃美 清、陳昌仁、吳俊輝、葉怡利這六位藝術家,運用不同媒材,將胡金銓概念與意象元素,透過他們的專業認知與手法,賦予「當代」註解,目的當然是想要讓一古一今有了對話空間,或許這是當代藝術館與電影結合的一種策略,但是大師太巨大了,當代的新展則顯得有些各說各話(不過,看著黃文英替侯孝賢新作《聶隱娘》所做的唐式文物陳列 ,我倒是格外期盼著這部拍攝經年的新片了),一切就像大浪過處,即使只剩浪花殘沫,亦有風景可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