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次初戀:純情美

詩是千錘百鍊的文體,電影要拍出詩的韻味,關鍵在於導演有詩心,有詩情,還懂詩藝,能夠恰如其份捕捉到生命裡既飄渺,卻又真實的情緒。

 

已經六十歲的美國名導葛斯.范.桑(Gus Van Sant),其實是最能留住青春身影的導演,從《男人的一半是男人(My Own Private Idaho)》、《心靈捕手(Good Will Hunting)》、《大象(Elephant)》到《迷幻公園(Paranoid Park)》,從中學生到大學生,青春的迷惘與衝動,他都能鐫刻出如詩如夢的影像基調,他的2011年作品《最後一次初戀(Restless)》就對青春主題做出最關鍵的選擇:他把兩位主角伊諾與安娜貝爾的年紀從原始劇本刻畫的20出頭年紀,往前挪移到1617歲的高中生。20多歲與1617歲的差別有多大呢?別小看這個小小挪移,其實就已經夠讓青春的迷惘情懷得著了迷人的暈染筆觸。rest010.jpg

 

《最後一次初戀》的片名看似贅字連篇,初戀就是「初次」相戀,人生只有一次,何來「最後一次」?然而參照英文的《Restless》,卻似乎另外透露了「至死方休」的騷動訊息,事實上,《最後一次初戀》的劇情主軸就在於緊貼著男女主角生活的死亡陰影。

 

青春芳美,誰會想到死亡?在旭日東昇的花樣年紀,卻耽溺於死亡暗影,很容易就被人界定成「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偏偏,《最後一次初戀》卻從頭到尾緊緊纏黏著死亡主題,不但讓死亡的幽靈有了順理成章的浮遊空間,成功改寫了「強說愁」的青澀印象,因為死亡的幽暗深谷不但困鎖住了兩個年輕靈魂,也讓他們的青春覺醒有了更寬廣的視野。rest003.jpg

 

《最後一次初戀》從一場不知名的葬禮開場,男主角伊諾(由Henry Hopper飾演,他的父親就是鼎鼎大名的《逍遙騎士(The Easy Rider)》─Dennis Hopper)有事沒事就飄盪在不同的葬禮之間,他不是到處假冒,混吃騙喝的無賴,也非愛窺人隱私的無聊男生,流連喪禮的心理癥結在於他曾經有過青春創痛,他的雙親酒駕往生,自己也因車禍曾到鬼門關前暫住了兩個月,不但對生死玄機有了比他人早熟的經歷,也真的能夠看見他人看不見的魂魄,面對這麼特別的生死議題,《最後一次初戀》完全無意訴諸特效,反而是回歸最單純的生活細節,從遊戲、對話、閱讀到達爾文小獵犬號,以及夜鶯的啼叫傳奇(每天早上發現自己又活了,於是就愉快的唱歌),Henry Hopper的五官具現著青春的稚氣,但是雙眼的濃鬱憂傷,卻又吸引著觀眾想要一探他的心靈,特別是他在葬禮上第一回見到回眸一笑的蜜雅.華絲柯思卡(Mia Wasikowska),青春就有了羈絆,夢想就了駐足港灣。

 

蜜雅飾演的安娜貝兒是位癌症患者,第一眼看見伊諾就看穿他的心虛與假冒,她的直言不諱,讓伊諾有些難以招架,但是她會要伊諾出席喪禮時別穿沈重黑衣,改裝鮮豔華服,甚至會挺身解圍的諸多細節,都讓單獨闖盪喪禮的伊諾感受到善意與友情,人生溫度的滲透力量,就是人生詩情的美麗展現,葛斯.范.桑就透過這種暈染擴散的手法,讓青春男女有了交集。restl00l.jpg

 

死亡的節奏分成回溯與順流兩種律動前行,伊諾因為父母雙亡的重創,始終走不出死亡蔭影,蜜雅的聆聽與理解,讓伊諾得著了療傷的能量,也讓過去完成式的往事,經過重新召喚與清洗後,從迷霧中看到了出口;蜜雅的死亡陰影則在現在進行式,癌細胞的持續擴散,讓她窒息,但是她對生的喜悅,對美的追求,對知識的眷戀,又都是最昂揚又浪漫的青春進行曲,只是她的追尋有其時限,短暫卻不草率,順勢而為的坦然接受,因此更得著讓人心疼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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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回溯,讓人領略了痛的重量;死亡的前瞻,卻讓人看到痛的勇氣。葛斯.范.桑避開了呼天搶地的熱血煽情,短暫的青春擁抱,每一回的小小章節卻都有著讓人心悸的能量,看似青春小詩,卻在妙手點撥下,暈染成了滔滔之歌,懂得青春,才會書寫青春,葛斯.范.桑無愧青春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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