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武生:花拳繡腿做戲

一齣好戲,總讓人難辨虛實,才有更多耐人咀嚼的空間;然而,演戲的人如果真的誤信戲劇一如人生,往往就進退失據了。

 

高曉松執導的《大武生》就誤踩了戲劇人生的紅線,煞有介事地說起舞台春秋與人生情仇的糾葛故事,轟隆隆開場,卻哐蹌蹌終局,草草落幕,一場瞎忙。

 

《大武生》時空經緯橫跨十五年,主軸就一直圍繞著戲劇人生上打轉。故事從清末的攝政王斬殺孟府滿門開場,棃園師父元彪竟然在徒弟一聲請求下,就決定上演一場刀下留人的劫囚戲碼(雖然,那一場戲並沒有全數搬演,只見元彪把頭套蓋上,似將行動,鏡頭就跳到元彪在攝政王前表演精彩,獲頒「武生泰斗」金匾的第二場關鍵戲),高曉松明知冒著殺頭滅門危機,搶救陌生孩子的行為太過傳奇,一切點到為止,不敢多著墨,但是孟二奎就此成了戲園小徒弟的事實,就已經逾越了梨園子弟的表演尺度了,舞台動作隨時可以轉換成為真人生的出格,就此成為電影的基調,敷衍出「此劇只能銀幕有」的夢幻結構。

 

「武生泰斗」金匾雖為殊榮,卻也成為禍根,于榮光上門踢館,兩人招式比畫,有如龍飛鳳舞,煞是好看,最後卻趁著元彪救徒疏失,直攻罩門,強搶金匾,於是元彪的徒弟關一龍(吳尊飾)與孟二奎(韓庚飾演)深山苦練十五年,終於在上海舞台,合力戰勝于榮光,奪回金匾,于榮光則是悲憤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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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武生泰斗」的虛名爭奪戰是武打電影的老梗了,《大武生》面臨的最大尷尬情勢在於只求華麗,不顧邏輯。例如武生身手究竟如何比高下?梨園可有規矩?高曉松的選擇是一如尋常比武,槍指咽喉就算輸,不管中間過程如何,因此元彪之敗,並非技不如人下的硬拚失敗,忙於救人,還是得認輸;正因為規則不明,所以師父明明是一對一單挑落敗,弟子復仇卻可以兄弟聯手,四手對雙拳同樣都是勝之不武,卻不論過程,只問結果,這種無俠無義,只求快意的拚鬥,算什麼好漢?算什麼泰斗?(雖然我必需承認洪金寶設計的這場一對二,三人舞,快狠有力,煞是好看)前提失去魅力,當然就失去了讓人歎服的戲劇張力了。

 

更艱難的挑戰則在於舞台上的動作比畫都是套好招的表演,就算演員真的下過苦功,才能身手俐落,但是真要上戰場去拚生死,卻絕非花拳繡腿地舞刀弄劍可相比擬,吳尊與韓庚在練功時展現的基本身手,在在都是傳統戲曲上擺盡姿態的花招噱頭而已,最後卻能變成直刺咽喉的暗算飛刀,這種一廂情願的邏輯推論,只是想成就導演的戲夢人生,卻無法拉攏觀眾一起入戲沈醉了。

 

吳尊與韓庚的兄弟情是全片的核心,動人的是同心的戲份,最後卻只因為一粒核桃就一筆勾銷的轉折,只突顯了兄弟二人的血性魯莽,既浪費了前頭的鋪排,也讓最後的大和解,更顯蒼白無力。ma909.jpg

 

女性角色的刻板處理則是《大武生》的另一個罩門,伊能靜飾演的軍閥姨太,就是戀上戲子的水性女子,從出場到下場,所有際遇與對白皆可預期,既無型,更無戲,連個花瓶都談不上;至於大S飾演的刀馬旦則是勉強算個花瓶,但也一如她過去的表演一般,放不開,不入戲,則是她最大的瓶頸。

 

ma901.jpg例如,她與于榮光的師生戀,只有倚偎,從眉宇到肢體全看不出生死相許的期約真情;要向吳尊與韓庚兄弟各自放電魅惑時,卻又只有忸怩作態地背誦台詞,不見狐媚,更難見悵惘,所有的生死飄零都只是劇本文字的堆砌而已,以致於她要利用劉謙飾演的探長來遂行復仇之志時,都還是得靠劉謙故意耍帥的姿態來牽引情緒,大S徒具肉身空殼,毫無精氣魂的表演方式,自然有如落花流水,留不住觀眾關切目光的。

 

《大武生》試圖融合京劇與武術,構想良善,只可惜戲劇結構太過貧乏,未能匯聚成壯闊詩篇,相較之下,徐克的《刀馬旦》才是讓人永懷的經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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