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的勇氣:動人音樂

柯恩兄弟(Ethan Coen,Joel Coen)合力編導的《真實的勇氣(True Grit)》雖然獲得了2011年奧斯卡獎的十項入圍提名,偏偏,就缺了提供觀賞起味的音樂這一項,作曲家卡特.布威爾(Carter Burwell)的成績如此優異,卻連提名資格都未獲得,雖然關鍵原因在於電影旋律的改編成份多過原創,但是每回音浮動而出時,戲劇與人物情感,早已躍然銀幕,對我而言,這麼傑出的音樂成績,卻不能得到應有的掌聲,毋寧是莫大的遺憾,因為高明的改編,未心就遜於原創,動人的元素其實存乎一心,也存乎創作者的匠心。

 

以往,美國西部電影的音樂總是強調史詩或者陽剛氣勢,經典的《西部開拓史(How The West Was Won)》如此,《豪勇七蛟龍(Magnificent Seven)》亦然,《與狼共舞(Dance With Wolves)》雖然多了些蒼涼悲壯的氣息,本質上仍然屬於史詩寫作的格局,卡特.布威爾替《真實的勇氣》打造的音樂基調卻是基督教的新教徒讚美詩(Protestant hymns)風情,甜美溫馨中另外帶有一種堅此百忍,為達目的絕不罷休的生命頑強意志,鋼琴彈出的電影主題樂聲中,彷彿另有教堂風琴所傳遞出來的信仰力量與共鳴空間,非常另類,出人意料,主題誦唱完之後,管弦樂團隨後跟進,帶出一段風雲際會的生命感受,極其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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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曲風的選擇,當然與作曲家和導演對於電影的理解有關,《真實的勇氣》是根據作家Charles Portis1968年出版的小說改編而成,小說從一位女性Mattie Ross(瑪蒂.羅斯)的回憶觀點,訴說起她在二十五年前深入不毛西部,為父復仇的往事,《真實的勇氣》的電影版本非常接近原著,開場和結尾都是瑪蒂的旁白聲音,清楚交代了她曾經有過的心態與想法,「我和伊森的想法很接近,都認為電影的出發點既然都在瑪蒂身上,她相信為父復仇是正義,是公理,她的一切主張與作為都是理直氣壯的,音樂從她身上出發,確實可以找到足以詮釋的觀點。」卡特在接受美國incontention.com網站的Guy Lodge 電話訪問時就曾經如此透露(詳情請聆聽Carter Burwell on musical inspiration for ‘True Grit’)的訪問,更重要的是他在了解電影劇本結構,開始作曲之時,不約而同地與柯恩兄弟都認為「新教徒讚美詩」是最適合的曲風,已經與柯恩兄弟合作過十四部作品的卡特,就是如此意氣相投地選擇共同的默契出發。

 

傳統西部電影都強調銅管小號的吹奏氣勢,再搭配弦樂器或者口琴來突顯西部槍俠的特殊性格與氛圍,《真實的勇氣》被譽為恢復了美國西部電影的傳統,關鍵在於電影保留了極多的傳統元素,卻又重新定義,開發極多面向,例如曲名為「Taken Hostage」、「One Against Four」和「River Crossing」等曲目,就遵守著傳統西部電影的配樂傳統,從小喇叭到定音鼓無不齊備,很能表現緊張氣勢,但是以「新教徒讚美詩」主軸的主旋律,卻在鋼琴和單簧管等不同樂器的詮釋下,讓觀眾聽見了一位弱女子在無情又無法無天的西部大地上堅持信念,完成復仇志願的跋涉歷程,濃郁的教堂音樂本質,讓《真實的勇氣》展現了極其寬廣的人文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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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布威爾參考的聖詩音樂主要是「Leaning on the Everlasting Arms」讚美詩,既甜美又熟悉的曲調,因此給了聽眾非常親切的歷史與宗教連結,歷刦歸來後所聽見的「What A Friend We Have In Jesus」一曲,更因為國小時分就有中文的改編歌曲版本【野餐】,而有了完全不同的印像連結,聽了曲調就會開始跟著吟唱起「今天天氣好清爽,陌上野花香;青山綠水繞身旁,小鳥聲聲唱;四方好友來相聚,語多話又長;野外共餐多舒暢,彼此祝安康。」更有了一種意外的親切感動。至次結尾時採用的Iris DeMent女聲演唱「Leaning on the Everlasting Arms」版本,更讓人聽見了一位堅強女性一肩擔起復仇重擔的意志與豪情,音樂頓時成了《真實的勇氣》最溫馨又最甜美的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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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布威爾是在紐約市郊區長大的孩子,從小跟一般人一樣,被父母押著去學鋼琴,可是恨死了鋼琴,逮到機會就放棄了鋼琴,一直到唸高中的時候,有一位同學想要表演爵士藍調歌曲,需要一位好手來替他伴奏,即興彈奏藍調音樂,找上了他幫忙,他即興隨手彈弄了一下,才發現原來彈鋼琴是這麼好玩的事。從此,他就不再排斥鋼琴了。

 

上大學時,宿舍裡有鋼琴陪著他,就業後,他堅持家裡一定要有鋼琴,甚至主動和朋友組織了一個搖滾樂團,他就負責彈鋼琴,即使年輕時期的玩伴都已經改行做其他事業了,只有他一直守著音樂,守著高中時候的夢想。他和音樂的結緣過程,充滿了魔幻魅力。

 

這段少年往事,說明了卡特布威爾不盲目追隨潮流,不願意跟著別人瞎起鬨的心理特質,即使現在已經是好萊塢頂尖知名的作曲家,他還是一直在追求不一樣的表現方式,「重複自己的作品,簡直就是要我的命!」卡特說。Carter-Burwell.jpg

 

他的人生充滿了意外,玩前衛龐克音樂是他的業餘興趣,不過,他從來沒有想過要當作曲家。在哈佛大學唸的是建築,畢業之後,第一個工作卻是到生物實驗室做檢驗員,成天做DNA的篩檢工作,後來受不了一成不變的工作形態,想要嘗試有創意的工作,才開始從事動畫和廣告工作,一度還替日本卡通畫過圖,完全沒有想到會替電影作音樂。

 

一九八四年,受到美國獨立製片人士高度推崇的柯恩兄弟籌拍第一部劇情片《血迷宮(Blood Simple)》的時候,找上了名不見經傳的卡特來替電影作曲。當時,卡特不但不懂電影音樂該怎麼做,更不懂得柯恩兄弟要求的古典音樂曲風型式,「可是,我願意去學。」卡特就以充滿誠意的一句良心話,感動了柯恩兄弟,大家都是出剛出道的年輕人,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於是放手去試,沒想到《血迷宮》一鳴驚人,不但柯恩兄弟成為影壇新寵,卡特清涼有勁的音樂曲風也吸引了很多製片人的耳朵,新片邀約相繼而來,完全開啟了卡特的人生新頁。

 

柯恩兄弟的電影堅持獨立製片的精神─只問電影該怎麼拍,不問觀眾會怎麼想,不為市場修正創意,雖然預算只有幾百萬美金,但是一切自已掌控,就是能拍出千萬美金大片的質感和創意,在這樣的工作環境下,卡特覺得實在是再好不過的創作環境了,他可以盡情地發展自己的音樂細胞,因為柯恩兄弟很明白藝術家的血性,只有尊重,沒有破壞。多年來,柯恩兄弟的作品多數都是他來負責音樂創作,電影得過坎城影展的最佳影片肯定,作曲也得過奧斯卡的提名讚譽,如今他成為好萊塢最搶手的作曲家之一,絲毫不讓人覺得意外。

 

每次開始創作的時候,他都會要求自己能夠針對電影故事和題材去做研究功課,他認為這段讀資料的歲月是最有趣的時間,只有透過這個學習的過程,工作不只是工作,而是可以從中能學到一點新東西,新的表現手法和意境詮釋,如果一下接太多案子,少了這種做功課的實驗樂趣,反而是他最不樂見的事了。

 

卡特是在紐約長大的孩子,如果說美國是世界人種的大熔爐,紐約就是熔爐裡最紅的爐心,在那個文化衝撞,人來人往,充滿噪音和干擾的時空下長大,每天跟著各色人種一起擠地下鐵,卡特說他自然養成了對異質文化相溶相吸的適應力,所以音樂風格的岐異多變,對他而言,一點都不是難事。但是他最喜歡的休假小屋卻是在加州濱海,罕無人煙,冬天還得自己檢柴火來燒才能度冬的野外地區,他用絕對的孤寂,來平衡自己在俗鬧中呼吸走動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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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不否認,在電影的世界中,音樂很難單獨存在,通常是附屬於影像的元素之一,它一定要能和影像產生連結共振的關係,才可以帶動共鳴的震撼力。所以他在創作的過程中,他先問自己寫曲寫得開不開心,然後才去考慮,觀眾聽到這樣的音樂是不是會產生什麼特別的反應和聯想。

 

柯恩兄弟的電影音樂通常都有著滿沈重陰鬱的主題,《冰血暴(Fargo)》中的男女主角經常得去處理屍體,面對人生中最血腥殘忍的一面,所以他在創作音樂時,一直希望反其道而行,讓觀眾有一種很坐立難安的感覺,因為觀眾看到劇中人陷入困境時,心理就會產生一種如何幫助劇中人的焦慮,一旦此時聽見了不舒服的音樂,反而可以宣洩這種焦慮,音樂的震撼力量就格外地大。

 

雖然作品風格多數陰泠低沈,但是布威爾童年時最喜歡的電影音樂卻是「007」主題音樂,那一年他才十三歲,還不會賺錢,他卻把僅有的一點零用錢拿來買「007」的電影原聲帶,在他的心目中,007音樂所傳達出來的浪漫英勇音符,有一種神秘特質,讓人聽了就興奮,是刻畫最成功的音樂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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