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大利導演安東尼奧尼在經典電影《春光乍現》,透過「Blow-up」的「放大」技巧,讓我們發現了一張不經意拍攝的照片中暗含的樹叢下的底層謀殺案。
我們都相信放大可以看得更清楚。然而,凡事只看一端就無限放大的結果,卻可能導致偏執,看到的未必是真相,而是經過扭曲而更加模糊的現象。俗稱:瞎子摸象。
蔡明亮導演的《天邊一朵雲》透過色情工業的攝製情況來暗喻台灣人的現況,影片中最犀利的戲就是色情電影的攝影師,不管昏厥的女優是不是健康出了問題?是不是體力不勝負荷?他們只關心片子能不能繼續拍下去,所有的鏡頭就叮著器官的交合動作做細部的跟盯放大。
是的,看A片的人,關心的不就是器官嗎?誰還在意人的靈魂或心靈呢?只關心充血的局部,其實正是人心之常。
《天邊一朵雲》在柏林獲獎,媒體只關心口交的那場戲是真的?還是假的?彷彿這部電影從頭到尾就是那場戲?即使影片都已經到了高雄做首映,釘著觀眾做的訪問還是在你覺得口交的戲怎麼樣?
是的,習慣局部放大,習慣從局部放大來看人生就是我們習以為常的生活態度,同樣也就是我們倚賴信靠的媒體生態。
梁家輝主演的《情人》,大家只關心脫了褲子演戲的他到底有沒有和女主角珍.瑪奇來真的?誰關心原著作者莒哈絲到底想要表現什麼?
楊惠姍主演的《玉卿嫂》有一場腳鉤著愛人慶生脖子做愛的床戲,導演張毅要求楊惠姍擺出這個體態,是要以動作反射出她想要全面掌控愛人的心聲。電影是在戒嚴令還沒取消前的台灣出現的,衝撞了保守的電檢體制,片商先以電檢過不去為由主動剪掉影片(事實上,那時候的台灣電影的確是不能那麼狂猛的床戲鏡頭出現的),此舉引爆導演和演員的抗爭,就在觀眾已經被新聞炒做出興趣的當頭,片商再私下散發床戲劇照,餵養饑渴想要看見床戲畫面的觀眾。
人類是最有好奇心的動物,生活中遇不到,看不到的事物總是會吸引大家注意,懂得利用好奇心,就可以譁眾取寵,就可以創造利潤,這也是為什麼香港女明星夏文汐當年在《唐朝豪放中》不過就是全裸躺在萬梓良身上,所有人都只看得到背部,可是大家都可以去想像看不到的那一部份的風情,於是她在一夕之間就紅遍港台兩地;同樣地,歌藝平平的女歌手珍娜.傑克遜,不過是撕開上衣的露乳動作,頓時就轟動國際。
外國人做事做得過火,還懂得道歉,珍娜.傑克遜面對輿論聲討,不能裝聾做啞,畢竟那不是媒體偷拍的結果,而是她自己的表演設計。香港媒體入侵台灣後,穿幫照成為當紅顯學,女人若隱若現的胸部風情,被記者用來附會一篇篇的激突傳奇;拍不到車震照片,就連摳鼻屎也不放過,好像只要有穿幫照片的局部放大與單向解釋,就足以編成一個故事,渾然不知看圖說話,純粹捕風捉影,只會把單純的事件更加複雜化。
簡化的人生,單向的推理,成了局部放大後的人生真理。然而,簡化是進化?還是退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