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誠勿擾2:愛情相聲

中國導演馮小剛的《非誠勿擾2》由一條縱線兩條橫線交串而成。縱軸是五口相聲,四位當事人加上一位說書人,爭唱著愛情與婚姻囈語;橫軸之一是輾轉反側的愛情煎熬,之二則是參不透的生死糾纏。

 

縱橫的魅力來自曾經創立「痞子文學」的中國作家王朔,他的作品擅長把粗俗元素,轉成趣味力道,以另類文法,直接揭露人生本色,所以才會在離婚典禮(是的,是離婚,非結婚,整齣《非誠勿擾》就大玩著儀式遊戲)上說出了:「散買賣不散交情」和「從夫妻變回熟人」的犀利台詞,所以也會有在葛優求婚過程中,出現:「所有婚姻的選擇都是錯誤的,長久的婚姻就是將錯就錯。」以及「你是找感情的,我是找婚姻的!我們倆就走岔道了!」等從生命苦果中提煉出來的智慧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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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偈語式的生命警語,正是相聲藝術最常使用的「逗樂」手段,伶牙利齒,插科打諢了半天,突然來計當頭棒頭,勁爆啊,精準啊,歇後語式的核心直擊,讓聆聽者(觀眾)有了猛然憬悟,拍案叫絕的喜樂力道,完成大眾娛樂的基本訴求(至於「北極熊為什麼不吃掉企鵝」的無厘頭生態問題,更是王朔和馮小剛消遣無知暴發戶和呆頭傻妞的遊戲手段了,既直接,又生猛,更絕)。

 

馮小剛把王朔的語言魅力分成「豔陽」與「冷酷」兩路投射,葛優、舒淇、孫洪雷和姚晨四位幕前主角的職責是活蹦亂跳地用語言來顛倒眾生,他們體悟的愛情警語,因為有著生命歷痕的溫度,所以讓觀眾輕易就能對號入座,而且會心一笑;至於張涵予擔任的幕後說書人角色,則以冷面笑匠的語法,訴說著秦奮和笑笑這對苦戀情人,從北海道到海南島,分分合合,據說要到2030年才算結了婚的恩怨情史,他的旁白既是串連,亦是交代,但也另外帶著感歎,只是看得見的男男女女競相在「豔陽」下搬弄身影時,張涵宇的低調與壓抑,則提供了一種呼吸空檔,讓分合情侶得能蓄積更多能量再出擊。

 

不過,正也因為警語充斥全片,就算馮小剛努力從海南島三亞的亞龍灣森林公園中找到了極多的夢幻場景(那是進化版的瓊瑤式偶像劇),但是《非誠勿擾2》卻也渾然成為一齣用耳朵去聆賞就已足夠的「相聲」或者「話劇」,屬於電影特有的影像運動,在電影中都只成了美學點綴,偶而能提味,卻失去了正調主味了。ONE127.jpg

 

「形式主義」則是《非誠勿擾2》刻意經營的戲劇手段,片頭玩一次,確實發揮了錯愕驚歎的趣味效果,片尾再玩一次,則是斧鑿太深,刻意求工了。

 

片頭是從葛優在長城求婚做開場,直接跳入馬車加轎車的盛大婚典場景,確實玩了些混淆視聽的錯覺樂子,但是到了續集才冒出頭的孫洪雷和姚晨兩人,卻在此時剎有介事地演出一場「離婚」大典,此舉固然符合了《非誠勿擾》系列電影的當代「愛情/婚姻」迷思的主題論述,也突顯了孫洪雷飾演的李香山這個角色耽戀形式主義的人格特質(正因為他愛從傳統形式上檢視人性,書寫人性,才會在罹患黑色素的絕症後,趕著要辦自己的生前告別式,要讓生命中必經的所有歷程都能親眼目擊,甚至親手糾正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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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小剛真正的目的是要以「哭笑不得」的喜趣高度重新審視人生,看似自在灑脫的李香山,實質上卻是完全「參不透鏡花水月」的重度癡迷,明明不捨,卻要做扮捨得,所以才要給變色又殘缺的婚姻,來一個「好聚好散」的句點,所以才要親自出席自己的「告別式」,「交代」自己的結論,也「驗收」親友的追思,順便再「修正」不當的悼詞,人生明明是「身後是非誰管得」,時辰到了,只能雙手一攤,任人戲說,偏偏就有癡人要爭個蓋棺論定的正式說法。正因為李香山的癡是凡夫俗子的縮影,所以他的率先抗拒世俗(離婚辦得比結婚更隆重盛大,廣邀親友見最後一面的生前告別式),卻也多添了傻氣與酸氣,反而得著了「先行者」的呆氣,以「噱頭」唬弄了「始料未及」的觀眾,也以「呆氣」貼近了庶民,以「酸氣」滿足了想像,也成就了娛樂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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