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會改變人心,但是根本的人性不會改變,由林常樹執導的電影《下女》,描寫了一位進到豪宅工作的下女恩伊(全度妍),懷了男主人李政宰的小孩,卻遭女主人(徐友飾演)和母親設計下了藥,流了產,最後只能身殉的故事。
《下女》的故事不新,無非就是始亂終棄的不倫之戀,富豪人家吃人不吐骨頭的邪惡主題亦乏新意,女人爭寵護愛的不擇手段,亦和傳統的宮廷鬥爭如出一轍,如非女主角是全度媛,《下女》根本就是一部新意有限,乏善可觀的電影,然而,即使是全度妍賣力演出,也救不了《下女》的貧血命運。
一塵不染,通常是豪宅的基本定義,所以才要雇用多位下女來打掃和料理。導演林常樹因此替《下女》塗上的第一筆色彩就是乳白色的壁面和亮得反光的大理石地板來突顯豪宅的冰冷氛圍,偌大又空曠的豪宅,一如白衣黑裙的下女制服,一如黝黑沈鬱的琴房,都給人一種欠缺溫度的冰涼寒意。
《下女》的主軸是李政宰飾演的鋼琴家,他彈得一手好鋼琴,因此擁有豪宅,過著奢華人生,身旁的五個女人全都繞著他圍轉,以他的愛憎為念,都想討他歡心,他有如自家小王國中的小小帝王,得能為所欲為。
李政宰是個既自戀又自私的男人,身材健美得有如雕塑的他(那就是自戀的具體投射,當然,也是他得以魅惑其他女人的迷人條件),慾望極強,即使妻子懷胎多時,即將臨盆,也得曲意迎歡,全力滿足他的欲望,但是欲求不滿足的他,因此有了染指全度妍的藉口(假使妻子沒懷孕,他也不會放過到口肥羊的);至於丈母娘一直想要親近他的貼心情意,同樣也在註記著男人的獨特魅力。
金錢,是李政宰小朝廷的運轉動力,他不會賺錢,就過不了那樣的生活,他不是那麼多金,也就不會出手闊綽,用紙鈔來解決所有問題。他用紅酒,勾引女人;玩完女人,就用錢打發。在生命的天平裡,欲望勝過情愛,金錢成了解決所有爭議的最後砝碼,簡單不過的金錢邏輯,也讓他與衣冠衣禽獸畫上了等號。
因為,自私,幾乎就是這一家大小的共同符號與標記。
尹汝貞飾演的女管家是全片的複式基調,豪宅的一切都是她在打點,規矩由她定,秩序由她排,連新女傭也是她去面談找來的,男主人的毛病,她比女主人更清楚,因為她常在暗夜行走,男主人的私欲獵行,她始終是第一個知道的人,但她安心享受著富裕奢華的幫傭人生(有多少女傭,可以每天喝著紅酒泡澡?她的兒子即將升任檢察官,轉眼也可以晉身權力階級了),不想干預男人的任性獵豔,也無意阻擋女人的愚愛,更坐視著女主人設計了墜樓陷阱,要讓恩伊流產的計謀。
沈默就是共犯,沈默就如這一家的冷白擺設基調。
導演林常樹給予李政宰的顏色同樣是冷酷無情,但也因此得不到任何人性的溫度,例如全度妍不過是蹲在浴室擦拭著浴缸,露出的半截膝蓋和大腿,就構成了他覬覦染指的要件;例如,他的手指可以非常流暢地在黑白鍵上宛轉跳舞,炫技或許不俗,卻沒有因而散發出動人的力量,一如他的華麗外裳,美則美矣,卻全無靈魂。
但是這些都屬於刻板印像的傳輸,《下女》最大的問題在於導演對於全度妍的角色認知太過平板,會彈琴的男主人固然讓恩伊仰慕,卻看不出恩伊有任何可以取代女主人的信心與企圖,她的心態與做為只像陷在汪洋大海中,一旦看到一條可以助她脫離貧賤苦海的繩索,就緊捉不放的憨傻與癡情。她觸摸到女主人肚中寶貝的滾動體態時的驚喜,也只能說明她是有愛心的女人,不會傷害肚中小生命的女人(才會有母女聯手陷害她流產的計謀),卻不能讓人看見她對弱小生命的疼惜。
電影中的第五個女人就是李政宰那位害怕和父母親對話的小女兒,因為她很清楚笑容可掬,彬彬有禮的父親可是陰睛不定,會隨時翻臉的威權帝王,她即使最親近恩伊,也曾說過幾句貼心話,更曾告訴過恩伊,墜樓不是意外,是外婆故意推她的真相,但是面對強大父權的噤嚅,也成了難以耍脫的桎梏。
換言之,《下女》中的五個女人和一個男人,其實都是被熨斗燙平的平板人物,也許上漆塗色還算不俗,卻少了生命力,更沒有了立體感,也不會贏得太多的同情與關注,一如電影開場那位墜樓的女子,導演林常樹完全不想探索那個女人的悲劇人生,《下女》的結局多了一位懸燈自焚的女子,就算烈焰騰空,也沒有改變鋼琴家一家人的生活基調,冷漠的人生,就這樣寫下了讓人無從使力的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