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皮、佔屋、愛情與青春,是比利時女導演朵西.芳.丹.柏荷(Dorothée Van Den Berghe)在電影《刺蝟與女王(My Queen Karo)》中傳達出的四則訊息。
時間在1974年,地點在荷蘭的阿姆斯特丹,《刺蝟與女王》散發著濃烈的懷舊情緒,以幾位嬉皮(Hippie)角色身體力行的理想主義做主軸,以嬉皮主義激發的生命浪花來論辯,隱藏在電影故事背後的生命態度,在在吸引著觀眾深思咀嚼。
嬉皮(Hippie)精神之一就是重新定義現實,自由則是他們中心思想,做著想要做的事,穿上想穿的衣服,回歸共產共生的群體生活,一直都是嬉皮團體最鮮明的符號,只不過,《刺蝟與女王》選擇了「佔屋行動」做出發點,以挑戰世俗邏輯和價值觀的議題,取得了不凡的置高點。
住者有其屋,是政治家的美麗夢想,但在資本主義社會底下,要住屋就要付出代價,從地價、房價到水電費都是不可迴避的議題,《刺蝟與女王》的這群比利時嬉皮們卻悍然打開了阿姆斯特丹的空屋大門,堂堂進駐,他們主張資本家霸著空屋不住,卻讓社會大眾流落街頭,有違社會正義,基於財產重新分配的信念,他們的佔屋行動,活化了空屋,善用了空屋,毋寧是社會資源的再利用。
都市化社會,難免都會遇上高地價和高房價的困擾,台北的無殼蝸牛運動吵了二十年,完全無法改變房價節節高的現實,《刺蝟與女王》所宣揚的佔屋運動理念自然輕易就吸聚普羅大眾的目光,差別在於嬉皮們的堂堂進駐,正確嗎?嬉皮們拒付房租,對嗎?一旦房東停水,嬉皮們又要如何對抗呢?
《刺蝟與女王》最有趣的切入點在於嬉皮只是背景,嬉皮的女兒卡蘿(由Anna Franziska Jaeger飾演)究竟怎麼看待嬉皮父母親的追逐與矛盾,才是全片關鍵。卡蘿相信,也接受父親Raven(由Matthias Schoenaerts飾演)標榜的無政府主義、也能把愛與和平信念掛在嘴上,但是她也親眼看見父親在街頭遇見嬉皮運動的演說家愛麗絲(由Maria Kraakman飾演),就動了心,就吻了起來,就帶回他們的小巢同居了起來。愛麗絲佔據了父親的心房,挑戰了母親Dalia(由Déborah François飾演)的尊嚴和地位,嬉皮信仰的自由人生不是包括了愛情自由和性愛自由?嬉皮父親的一席話讓嬉皮母親啞口無言,止不住的淚水,訴說著平凡婦人心如刀割的破碎心情,她要怎麼面對美麗口號與殘酷人生的矛盾對撞呢?
弱小的卡蘿面對多情的父親,冷落母親的父親,只能握拳捶打父親的臀與背,但是眼不見為淨的母親卻選擇在房間裡用木板搭起了隔間,「妳為什麼要把自己關起來?」父親的狂吼,有如理想主義旗幟的張狂飛舞,母親的築牆,卻也是平凡人生的療傷自衛,嬉皮的革命信念就在人間現實上往覆拔河。《刺蝟與女王》沒有選邊,只是呈現,透過卡蘿的眼睛,檢視著高揚的理想主義如何抗拒著強要把夢幻拉回現實的地心引力。
父親Raven和母親Dalia的戰爭不只在於愛情,同時也在生活。Raven拒付房租,相信只要堅持下去,悍然斷水的房東必定妥協;但是Dalia看到了生活的艱難,看到了女兒卡蘿教育發展的必要,她相信青春有限,不能再逐空屋而居,帶著女兒四處流浪,所以她私下付了房租,房東恢復供水的那天,不食人間煙火的Raven還自豪於抗戰必勝,卡蘿卻從Dalia的眼神中看到了承擔與緘默。
《刺蝟與女王》最動人的描述在於從十歲小女孩卡蘿的目光看人生,她看見了美麗,也明白了醜陋;她遇見了成功,也目擊了失敗,成人的章節終究是要過去了,就在嬉皮們被逐出佔屋的那一天,從游泳課上找到自信的卡蘿選擇了成人都做不來的跳水與潛水,找到了自己的生命節奏,一切就如《Suneise sunset》那首歌曲所吟唱的「One season following another」,江山輕易就換了一代,即使人生依舊「Laden with happiness and tears.(有喜有悲)」,且看今朝的發言權已然悄悄交棒了。
《刺蝟與女王》記錄了那個曾經華麗,但已然失落的嬉皮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