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情人,不免心中有恨,或則有憾,傷口若還在淌血,常常血衝腦門,做出自己懊惱的蠢事。
舊傷口如果已經結疤,卻未必就雲煙往事,消弭無蹤,只要重新觸摸一二,難免新愁舊恨上心頭,口氣自必不佳,酸辣言語,還是會自唇齒間蹦跳而出。
妻子如果不告而別,丈夫會怎麼想?是背叛?鄙夷?還是離棄?還是不負責任,留下家事爛攤子的碎碎唸?傅天余執導的《帶我去遠方》就有一位逃家的母親與妻子,但是沒有恨,也沒有怨,深情的凝視完全改寫了分手的怨憎。
李永豐在《帶我去遠方》就飾演這位被妻子離棄的男人,終日遊手好閒,又愛酗酒,只要看見人體模型,就會想要抱回家做收藏。家有嬌妻的男人,晚上可以抱著愛人呼呼大睡,他卻只能抱著人體模型沈睡,看著他把手臂橫在人體模型的裸裎胸膛時,男人無法開口的寂寞與不能啟齒的欲望,就已悄悄透射銀幕了。
傅天余沒有細究女人為何要出走,但是看到男人的落魄與無能,觀眾多少心裡都有了譜;傅天余也沒有從女兒的觀點來刻畫母親不見了的失落心情,梅芳飾演的阿嬤早已擔起了母親的責任,祖孫相依為命的親情,悄悄填補了失落的母性空間。畢竟,家族的傷口還是匿藏不碰的好。
李永豐與游昕飾演的這對父女幾乎沒有對話,唯一的一場戲卻是《帶我去遠方》最犀利的一場戲,那一天,父親帶回家的人體模型都穿上了漂亮的衣服,女兒阿桂學的是美髮與彩妝設計,當然可以就模型上的服飾美學提供一點專業意見了,此時,李永豐卻說出了最深情的幾句台詞:「你母親離家時,幾乎什麼衣服都沒有帶走,滿衣櫃都是漂亮的衣服,我常在想,她究竟穿著什麼樣的衣服呢……」
女人不在了,但是女人的衣服還在,看著美麗的衣服,就想起了美麗的女人,沒有怨恨,沒有懊惱,只記得曾經擁有的美麗,不記得背叛離棄時的驚愕與傷痛,只記得愛的滋味,不計較恨的惆悵,那是多豁達與美麗的人間情感啊!那是要多少修煉功夫才能企及的境界呢?
然後,游昕就當著大家的面,再度展示了她的色盲功力,把綠衣服說成了紅衣服,李永豐也只是哦了一下,沒有大呼小叫,人生的殘缺他已習慣,亦已接受,逆來順受的個性又再發揮了讓人菀爾的力量。
《帶我去遠方》的整體只像是一首清淡的青春追想曲小詩,卻暗藏了許多精彩的字句章節,都來自生活中千錘百鍊的體悟,有些簡短的片段,即使只是驚鴻一瞥的短短一分鐘,卻已足夠在觀眾心頭激起萬千漩渦,小小的人體模型,讓人看見了魯男子的深沈心事,對我而言,能夠如此,即已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