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永遠是商業市場上極佳的美容包裝,至於花瓶的魅力能否持久?連花朵本身都不在意了,賞花人又何必多置一詞。
學究型的評論家,老愛把「xx主義』的名詞掛在嘴上,一方面炫耀自己的博學多聞,一方面透過「xx主義」的龐大身形與艱深複雜的內涵,唬弄蒼生。
藝術電影的創作者常常和這種評論一拍即合,雙方只要和「xx主義」掛鈎,坦白說,格局和境界似乎都已不凡;但是,商業電影最怕和「xx主義」沾上邊,因為一旦有了學術名詞做背書,似乎就已經註定是「象牙塔」上的產品,曲高和寡,遠非商業電影所追求的戲院共鳴效應了。
不過,初看《刺陵》的片頭,瞧見「編劇指導:岸西」的名號,我是有些心驚,這位知名作家能替《刺陵》指導出什麼新意嗎?繼而再聽到《刺陵》透過林志玲(或者幕後配音)的旁白解說,聽聞了「大漠飛鷹」的傳奇(…在浩瀚無垠的沙漠裡,曾經誕生了無數繁華一時的王朝……千百年來,這些王朝起起伏伏,生生滅滅,唯一不變的,只有這片沙漠……沒有人能夠走進這裡,開啟寶藏之門,因為這裡有一群神秘的守護者,世世代代都守護著無垠的沙漠,傳說守護者的領頭人才有資格稱為「大漠飛鷹」……一代新的大漠飛鷹誕生,他的對手註定要從此遠離這個地方……沒有人會記得失敗者是誰……我不厭其煩地重複做這些片頭文摘,目的只在完成我的論述),再看到電影蒙太奇回到敲著電腦鍵盤的林志玲身上,明白了那是一位作家在訴說自己的小說內容時,突然就有了一種《刺陵》想要玩「後設主義」的錯覺。
是的,我錯了,我想太多了。
所謂「後設小說」的特質,根據劉紀蕙教授在「後現代主義與後設小說的關係」文章中提到:「…強調小說只是作者堆砌文字的產品,進而質疑真實與虛構之間的關係。首先,作者經常將自己構思小說劇情的過程加進文本中,意圖打斷讀者對小說情節的專注,使讀者瞭解小說內容只是作者虛構的產物,其中的真實充其量也只是現實生活的一小部分…」簡單來說,後設小說中的作者經常會出現在作品中打斷讀者的視線與注意力,一再提醒你,不要陷入情節迷宮中,雙線交錯的結果,讓讀者對一個故事有了不同視野與焦距的理解。但是《刺陵》玩的戲法,雖然也有小說,也有小說家,而且小說家還真的把自己的經歷寫進了小說中,但是電影結構與後設小說並無關連。關鍵在於,小說家,只是《刺陵》送給林志玲的一個文化包裝而已。
林志玲初次登場的場景就是她坐在餐桌前打字,作家正面臨著出版商催稿的壓力,想不出新點子,趕不及如期交稿,理應要有《口白人生》那種焦慮,可惜的是,沒有,《刺陵》完全不想陷入文人創作的焦慮框架裡,她原本只是憑空捏造夢幻的小說家,沙漠古城的歷險只是讓這位只會呆坐在電腦前敲打鍵盤的美女藍婷,多了一點生活歷練,找到可以繼續書寫的題材。鼻梁上的眼鏡,雪白的電腦,桌上的咖啡,倚窗的風景,所有的美術概念,也只是想要完成一場夢幻作家的理想情境,完全不想碰觸作家的焦慮,這一點,你可以確知朱延平是聰明的,因為不論是《閃靈(The Shining)》或是《巴頓芬克(Barton Fink)》這類的創作困境電影,其實,除了激發觀眾的腎上腺素之外,並不能帶給凡夫俗子任何的娛樂解脫。
周杰倫飾演的浪子喬飛或許是她的夢中王子,也會用隨手翻書的不耐,提醒她「這麽爛的書,無聊來打發時間」,然後再帶出朱延平最愛的朱氏冷笑話:「我的書真的有這麼無聊嗎?」至於父親喪命的劇痛,全然無法在她隻身做為人質(以交換古城地圖)時顯露出來,她永遠只是個顧影自憐,活在自己世界中的美女模特兒,姿態有了,內心卻全是空洞的,只有肉身,沒有靈魂,就更不必提創作小說時有多少的生命迴響了。
採用「後設主義」,不會使《刺陵》更有氣質,只會顯得格格不入,因為電影中的小說與創作都只是美容包裝而已,撕掉花瓶外衣,電影不會更有質感;留住外衣,反而有一點眩目效果,這些包裝目的只在吸引觀眾上門,至於買票的人會不會嫌棄噌罵,只求單次消費的創作者,或許真的是不在乎的。
《刺陵》深諳市場上的名牌效應,不論是「編劇指導:岸西」或者是其他攝影、美術(甚至演員)上的「名牌效應」大抵都是基於這樣的心思去包裝的,名目上看似響亮,擲地卻無聲,不能加持,亦無從加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