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水心》的情節全都繞著書本運轉,不一樣背景的觀眾就會觸動不一樣的記憶。
我愛書,但是看書的時間不多,家中還有好多書等著我去展讀,看到伊恩.蘇佛利(Iain Softley)執導的《墨水心(Inkheart)》,心中就自然油生了好些與書相關的感觸。
首先是在山區小鎮出現的書市。就像花市或電子商品展一樣,特定的市集就只會吸聚特定的讀者,因而創造出話題與焦點,這個書市上有成堆的書攤展示,從電影中你很難看出各書攤陳列的書種有何異同,但是五花八門的陳列法至少說明了市集的熱鬧(我最怕的書展就是各個攤位都同時在賣幾本知名的暢銷書,急欲撈錢的務實性格,因而削弱了書市靜待有緣人的浪漫特質),至於女主角美琪(由Eliza Bennett飾演)在書架上找到的「綠野仙蹤(The Wizard of OZ)」,當然也就符合了好萊塢人篤信的「非偶然定律」:電影中出現的人物或道具,都不是偶然的意外,都有其特殊意義,就看編導如何運用了。
其次,我看《墨水心》時竟然想起了張藝謀執導的《我的父親母親》,原因就在於男主角「莫」(由布蘭登.費雪/Brendan Fraser飾演)是一位修書師傅。只有愛書人才會明白珍愛的書籍一旦受潮或被蟲給蛀蝕後的殘破心痛感覺,平常的書,潮蝕之後丟棄也就算了,有記憶也有感情的書,一旦受損了,就彷彿自己的成長歷史也全都損耗一空了,回不了頭的,不只是書本,還有自己的青春與記憶。
有本事能夠把殘破的事物還原的人,都讓人敬佩。《我的父親母親》中那位專修鍋碗瓢盆的老師傅就是能夠把已經碎成多片的瓷碗給重新綁緊修復,不過是一隻瓷碗,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呢?只因為那隻碗意謂著愛情與記憶(章子怡急著替心愛的老師煮餃子,讓回小城接受幹部審訊的老師能夠有熱食下肚,但是餃子卻來不及送給老師,只能放進碗中匆匆用布包成便當,快步跑去送行,卻一個踉蹌墜地,碗碎了,心也碎了,餃子涼了,心也寒了,章子怡的悲苦情思,瞎眼的母親最明白,所以才不惜成本,硬是要老師傅把碎碗給修好,碎碗即使多了幾片釘針,卻能再度使用,那也意謂著碎裂的期待就有了得圓的時機。《我的父親母親》就因為有了這場戲,癡心的女兒與眼盲卻知心的老母親因而有了一場不落言詮,卻能讓人知悉她們母女「同是天涯癡情人」的血脈相傳。
修書人的功能無非也就在回復古籍珍本的珍貴記憶,問題在於《墨水心》只玩弄了修書的噱頭,不像《我的父親母親》那般真的能把破碗回復舊觀,布蘭登.費雪就算不是修書人,也不會影響他的「魔法舌頭」,全片更沒有任何戲份讓他展示他與古籍的深情,從頭到尾他只是想要找回「墨水心」的散存版本,好讓他能「讀回」消隱在字裡行間書世界的愛妻蕾莎。一旦修書人的職業身份成了毫無意義的包裝名詞時,自是違逆了好萊塢人篤信的「非偶然定律」:刻意加諸的身份職業,卻未能發揮功能,只有噱頭,毫無華采了。
《墨水心》真正有想像力的情節是唸書人的魔法。在文盲居多的年代,吟唱詩人和說書人就是最有魅力的大夢想家,透過他們舌粲蓮花的口才,把所有的神話傳奇與英雄好漢的事跡,全都透過聽眾的「口朵」傳進了他們的心田與腦海,「三國演義」、「水滸傳」和「西遊記」這三大小說,不都是以先以鮮活的口白在茶坊酒肆間傳播開來,爾後才有文字傳世的「話本」嗎?你又如何想像吟唱詩人和說書人特有的「口條」風流呢?
我在台北愛樂電台有個「電影最前線」的節目,從1996年 9月6日開播以來, 2009年進入第十三個年頭了,這個節目其實也是要從聽眾的「聽覺」中想見電影風華,靠的則是音樂和說故事的方法,其實我一直都還在摸索,唯一不變的是說到興致高昂時,我的眼睛都是閉著的,好像電影畫面就在眼前跳閃著,巴望著自己真有這個能力把電影的魔法透過空中聲波翻譯給聽友聆賞,看著《墨水心》,我明白,文字有魔法,聲音亦有魔法,一切全看你如何解讀,又如何傳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