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人生:夢幻泡影學

癡情人都相信,夢比人生更真實,善用夢境來說戲,才算大師。
看電影就是進入一種神遊狀態,悠遊於現實和夢幻之間,越是撲朔迷離,越能接近角色或情境的中心情境,越能讓觀眾恍然大悟。
法國導演奧利維葉.達漢(Olivier Dahan)在《玫瑰人生(La Môme)》中最經典的一場神遊戲就是Marion Cotillard飾演的女主角皮雅芙(Edith Piaf) 思念情郎馬塞(由Jean-Pierre Martins飾演),一再打電話要他坐飛機回到巴黎來陪她,打完電話,她就安心吞食了一顆安眠藥入眠,一覺醒來,馬塞真的就守在她床邊了,皮雅芙歡欣莫名,既抱又吻,夢幻成真的心情直接寫在她喜逐顏開的臉蛋上。情郎來到,皮雅芙開心下床,到廚房去泡咖啡給情郎吃,走過幽暗的長廊,她的家好靜,助理默默坐在餐桌旁低頭吃食,沒有對她打招呼,皮雅芙才懶得理助理的陰陽怪氣,讓情郎開心滿意才是她唯一在意的事。馬塞喝了她沖的咖啡後,皮雅芙想到自己替馬塞買了禮物,於是再走向客廳翻箱倒櫃找禮物。

她家很大,越是找不到禮物,心越急,口氣越是不耐,她遇到的每一位助理都想勸她安慰她,神情都很怪異,皮雅芙這才察覺情況不對,連聲追問下,經紀人才告訴她說:「馬塞死了,飛機空難墜機。」

不可能,怎麼可能?觀眾明明剛剛才看見她們兩人在床上親吻,喝咖啡,怎麼可能死了?皮雅芙更不信,她快步走回房間,咖啡拖盤還在床上,可是沒了馬塞人影。剛才那麼真實,如今這麼虛幻,她衷心期待著馬塞的現身,竟然成了最後告別的幻影,還有什麼痛比得上愛人就在眼前消失的痛呢?

看到這一幕,觀眾明白了皮迪芙也許一輩子不愁沒有男人陪伴,但是她最愛的人只有馬塞一人;看到這一幕,你很難不會想到唐朝詩人陳陶在「隴西行」中的名句:「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馬塞方才明明還是春閨夢裡人,其實卻已空難遇害,魂魄渺渺了,但是透過這場如夢似幻戲的詮釋,情殤之痛,早已躍然銀幕了。

藝術就是一種神奇化的處理過程,越是平常事物,經過藝術處理,就能讓人看得更多更清楚。

徐克導演的《謎屍》中其實也有一段類似的如夢似幻戲,同樣也在夢幻泡影中解答了不曾明白交代的劇情謎團,意境或許並不相類,但是同樣讓觀眾恍然大悟。

電影中的李心潔飽受海底冤魂困擾,但是她發揮心理醫生的聆聽與誘導本色,終於完成冤魂心願,送她回到老家,功德圓滿之後,她戴上耳機聆賞音樂,心想:「這一下終於可以安靜過日子了吧。」然而,走沒兩步,卻聽到耳機外面同樣傳唱著同一首歌曲,太巧了吧?她好奇地循聲而去,打開門,她心愛的情郎郭曉冬竟然就笑嬉嬉地在門後等著她,身上盡是柔光與喜悅。就傳統靈異片的觀點來看,很可能是她歷經折磨,修成了正果,終於得能與朝思暮想的情郎相會,觀眾也期待她終於能歷經劫波後,找回可以棲依的港灣,所以郭曉冬的光影與笑容現身時,我聽到了試片室裡的滿足歎息聲。

是的,李心潔夠累了,該歇息了,真相也該揭曉了,於是郭曉東牽著她的手帶她去另一扇窗前,讓她看見了自己的本尊。《謎屍》的戲劇世界是平行論述的空間,真實未必是真實,夢幻卻能看見更多的真實,能夠自由在夢幻虛實中遊走的導演都是催眠大師,那裡有光,那裡就有夢,我們在短暫神遊的世界中嚐到了千錘百煉的人生的真情味。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這個網站採用 Akismet 服務減少垃圾留言。進一步了解 Akismet 如何處理網站訪客的留言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