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神狗人:飄泊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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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光普照,神明萬應,《流浪神狗人》的神像傳奇揭露了神佛滿天的荒謬現象。

台灣廟宇多,神明也多,神佛滿天創造了無數苦海慈航,濟世活人的傳奇,神佛雕像也就無所不在,只是有的因為香火鼎盛,以致於面孔黝黑;有的則是乏人問津,因而被「叛徒」棄置鄉野,台灣導演陳芯宜在新作《流浪神狗人》開了神明一個玩笑,卻讓更多人看見了台灣「人神」世界的千奇百怪情貌。

台灣人信神拜神,一旦所求不遂,神像就被棄置荒野的事實,早在多年前黃明川導演執導的《破輪胎》中就有犀利批判,只是黃明川呈現的是「事實」,到了陳芯宜手中,就成了兼具Kuso趣味的傳奇,以及極盡媚惑本色的美術拼貼,更複雜更多元的處理手法,讓每一回的神明奇觀都有了耐人尋思的視覺震撼。

影星高捷在《流浪神狗人》飾演左腳截肢,得靠義肢才能行走的貨櫃車司機牛角,他的貨櫃裝的不是一般商品,而是裝滿著大小神明,他的工作是載著神佛雕像奔赴各地廟會,一方面扮神舞神,一方面則是用華麗的霓虹燈做起花車裝飾,供人膜拜,甚至只要付錢就可以求籤,所有的籤詩都寫著吉利文字,讓信徒求了心安。

在廟會前,看到神佛也成了電子花車的亮豔裝飾,難免會被人解釋成是神明崇拜的一種噱頭,是在暗夜的公路上看到燈火通明,用七彩霓虹來吸引目光的貨櫃車時,卻不免透露著幾份既俗豔又詭異的氣氛,《流浪神狗人》不需要做任何批判,光是用五光十色的神明貨櫃車來開場,就已建構成極其強烈的視覺魅力了。

有了強烈意像,陳芯宜接下來訴說的是神像流浪的人間荒謬劇,她讓高捷把貨櫃車開到山間彎路後就停在路旁,拿出菜飯就開始呼攏著流浪狗:「來吃飯哦!」他是愛心兼及流浪狗的大善人,這個畫面其實是要帶出他照顧的不只是流浪「狗」,還有流浪「神」,李清照在「一翦梅」中所寫的「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似乎也可以改裝套用成為「一種流浪,兩款閒情」,神狗人因而有了「流浪」的交集點。

高捷其實是有一套與神溝通的本事,他篤信神佛,居住的破屋子裡供奉著大大小小上百尊的各式佛像,佛教、道教,各式神明的神像他都蒐集,他不是骨董商,也不是廟祝,而是專門去荒郊野外或河川源頭撿拾被信徒棄置的神像,而且都是神明「指示」之後即有所獲,陳芯宜無意強調高捷與神佛溝通的靈異傳奇,而是透過他的神像撿拾結果,突顯了神像因人信而有靈,因不靈而被信徒棄置的事實。

看到行動不便的高捷在巨石水源地一下子揀到三尊神像,不禁喃喃唸著:「下次早點說,說清楚嘛!一下子來這麼多,教我怎麼拿?」人和神相互依存,可以撒嬌,可以發洩的幽默對話,觀眾就自然會啞然失笑,陳芯宜就以這樣看似不著痕跡,卻能擊中人心要害的簡單對白,直接點出了不能自主的神明和遊民及流浪狗一樣,都會遇上「流浪」劫難。

陳芯宜的幽默功力還在於人和神的互動上。電影中另外有個角色是《一一》中的演員張洋洋飾演的流浪少年阿仙,經常躲進長途客運的行李艙中環遊全島,也不時參加大小吃食比賽,混吃混喝,阿仙初識高捷時就是高捷穿戴上三太子的大神尪,在廟會上扮神明,高捷扮神扮累了,直接頂著神尪就坐在板凳下休息,阿仙則是自顧自地在板凳上吃著供桌食物,廟祝看不下去,趕緊捻阿仙閃開,不能再坐板凳,理由是:「人不可以和神明坐在一起。」阿仙不想頂嘴,但是那副「神尪不也是人扮的?」的莫名其妙表情,頓時又有了「人神喜劇」的趣味了。

阿仙因為流浪成性,潛伏行李艙,就可以偷開旅客行李,他一定拿到的就是各式平安符,信徒都相信平安符保平安,擁有個平安符的阿信會不會就是最平安的人呢?一個不夠,成百上千就會有更多福氣嗎?貪多不厭的信徒心情,其實是呼應著《流浪神狗人》的宗教神曲批判主題的。

神像原本都是木頭,它的價值因人而生,也因人而異,信或不信,貴重不貴重,也全繫乎人心信拜,偏偏人心無常,神像際遇也就有幸有不幸,有的安坐廟宇,有的則是流浪天涯,《流浪神狗人》透過神明流浪記的傳奇,捕捉到台灣社會底層的不安心理與超現實的對應手法,讓人回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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