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國力還在開發之林,但是印度性工作者的妓權抗爭史卻粲然可觀。
世人對勞工的定義無非就是靠著勞力活動生產了一定的產品,因而獲得報酬,可以讓勞工維持生計,妓女也是勞工的一支,那麼妓女生產的事物是什麼?
在「妓女聯合國紀錄片影展」的參展作品中的《夜仙曲(Tales Of The Night Fairies)》就透過一位妓女大姐的嘴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妓女製造什麼?妓女製造的是心靈上的歡樂!」
看這一類的娼妓紀錄片其實就是一再地聆聽。因為電影中所有的受訪者,所有肯於拋頭露面來面對攝影機的人,各自都有說不完的故事,從悲傷痛苦到覺醒,她們走過的來時路就是電影的重點。她們的答案未必合乎你我的預期,卻可以直接反應出他們閱歷人生之後的心血點滴。
《夜仙曲》的內容主要在呈現印度加爾各答市的妓女生活情貌,那裡的妓女從1992年起就成立了一個名叫「DMSC(Durbar Mahila Samanwaya Committee)」的妓權組織,十五年來,會員已達六萬五千人,主張「性工作是正當職業」,對抗妓女污名化的世俗成見,爭取性工作者的社會認同與地位,同時也在「妓權」、「反人口販運」、「推動防治愛滋和性病」等議題上採取積極作為,以保障和改善自己的生活,堪稱是最會爭取自身權益的女權團體之一。
電影中採訪了多位在加爾各答從事性工作的「DMSC」成員,由她們面對鏡頭訴說自己的際遇與努力。資深的老大姐就津津樂道自己如何說服不願帶保險套的男客,妓女常會遇到堅不戴套的粗魯男客,如果一本正經要男客戴套,男人常常會惱羞成怒,堅持自己乾淨不會傳病,雙方一言不合,就會起勃谿,於是她就溫柔地告訴男客:「我已經習慣和戴套的男人做愛,不戴套,我就不會興奮,你一定不想要如此吧。」老大姐說男人都愛面子,都想要與女性分享性的喜悅,所以只要改換個溝通方式,其實雙方都可以避開性交易時的疾病風險的。
另一位受訪者則憶述起九歲時就被警方送進拘留所,理論上,警方應該保護弱小的性工作者,但是那天晚上她就被苦悶的警察給侵害了,最安全的場所反而成為最可怕的夢魘之地,巨大的創痛陰影深深烙印在她心房,於是她一直在等待機會要來對抗警察,有一回也是警察到妓女戶鬧事,強行帶走妓女,於是她們就團結起來,集體包圍警察局,鼓噪要公開警察的不法行徑,逼使首長不得不出面簽署協議,允諾不再干擾,創下了妓女以抗爭方式爭得自己權益的先例,DMSC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逐步爭取到妓女認同,成為最有組織與行動力的團體。
多數妓女都曾面臨過親情的困擾,有位妓女一直以夫婿有錢為由,定期寄回金錢貼補家用,直到父親到她住家探視,才發現那一切其實都是皮肉血汗錢,父親泣淚,反而是女兒反過來安慰父親,強調她並不覺得委屈,才稍釋父親心頭罪愆;另一位妓女則是少年時不屑母親為妓,愛上的男人也強調不會以為她母親為恥,畢竟他愛的是她,要共同生活的也是她,並不是她母親,然而男人只會空口承諾,婚後一有工作壓力,本性就顯露出來,不時以娼妓之女羞辱她,氣得她只好離婚。後來她也做了妓女,很能體會母親靠「做愛」勞動營生的艱困心境,但也理直氣壯地註記自己的性工作者身份,希望自己的女兒不要在不名譽的印記下背負太多的傳統誤解。
DMSC的成員非常強調「性工作是正當職業」,所以她們也會主張妓女從業人的資格審查,未成年的雛妓是一定不許入行的;她們很重視自己的安全衛生;她們也會參加社會運動,公開與其他反色情、反賣淫的婦權團體辯論人性欲望、道德與勞動人權,更要駁斥賣淫就會下地獄的邪污罪名;她們也會批判政府採取的輔導轉業措施其實是見樹不見林的,因為年老殘障的性工作者即使轉做其他職業,也未必會有機關行號願意收容…在這樣的辯証下,她們的天賦人權與自主意識逐步覺醒,體態與信心就不同於悲情妓女所呈現的卑賤。
做為一部紀錄片,《夜仙曲》最不一樣的做法就是讓電影的音樂背景和內容也很有「寶萊塢」歌舞電影的風情,性工作者就如同其他的藍領勞工一樣自在跳舞,自在唱歌,所有的勞動都是辛苦的,只是她們的苦中作樂,另外帶著尊嚴,而不是被傳統成見壓逼到陰暗牆角邊,自怨自憐低頭過一生。性工作的議題是沈重的,《夜仙曲》採取的報導形式或許過於樂觀,卻也反應著不同於台灣社會民情的印度妓權意識,多少能帶給台灣觀眾碰撞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