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的演員都知道如何用自己的汗水換取觀眾的淚水,渡邊謙也是其中高手。
人往高處爬時,汗水是最甜美的滋味;人從高處滑落時,淚水則是最窩心的慰藉。
渡邊謙在《明日的記憶》中,把汗水留給自己,把淚水交給觀眾,一口氣奪下日本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藍絲帶最佳男主角獎和報知映畫賞最佳男主角獎,其實一點都不教人意外,因為劇本簡直就是專為他量身打造的,看著他點點滴滴浮冒而出的汗水,觀眾自然會以淚水應和。
男人最重要的事物是什麼?事業?愛情?親情?做人的尊嚴?《明日的記憶》的劇本無一偏廢,每個人生的環節都仔細掃瞄,看著渡邊謙不願放棄的奮戰精神,觀眾很難不被煽情的劇情感染垂淚。
《明日的記憶》最大的震撼在於阿茲海默氏症並不是專屬老人的老人癡呆症,電影中的渡邊謙不過才49歲,事業才要進入巔峰,女兒才要出嫁,自己才要當外公,就患了早發性阿茲海默氏症,一切都得嚘然而止,誰甘心?誰願意?正因為不情不願,卻是所有的努力都註定失敗時,汗水頓時就成了淚水的催化劑。
先談事業,《明日的記憶》一開場是在廣告公司擔任科長的渡邊謙才標得一件大案,正在狂喜時,他卻已經開始叫不出同事名字,忘記開會時間,甚至連每天進進出出熟到不能再熟的涉谷車站附近,竟然也會迷路,他只能打電話回公司求救,於是水川朝美飾演的助理就在電話彼端遙控,左彎右拐報出每一個街角商店名稱,就是希望幫助一時失憶的他能夠順利趕往客戶辦公室。
這場戲,渡邊謙跑得渾身是汗,觀眾看得提心吊膽,但是最大的劇情張力卻在暗示觀眾:你能夠閉著眼睛說出住家或辦公室附近的關鍵建築、商家或弄巷特色嗎?多數人不是習焉未察,大而化之的嗎?《明日的記憶》就透過這麼一場戲暗地考驗著觀眾,一旦親人迷途,你有辦法指引他回家嗎?能,自是萬幸,不能,你就會更同情渡邊謙的際遇。
其次是親情。獨生女要出嫁,老爸自是萬般不捨,開車下錯交流道,以致遲到,可以解釋成是岳丈不想見女婿,但是後來在婚禮上理應致謝詞的老爸,知道自己失憶,所以把謝詞先寫成稿子,臨陣時卻忘了稿子在那裡,怎麼辦?渡邊謙的額頭又淌汗了,一急,連女婿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他會不會搞砸女兒的婚禮呢?
汗水,就在危機時刻開始冒了出來,渡邊謙能不能解決危機?怎麼解決危機?觀眾的心早就被他給揪在一起了,同樣濕鹹的淚水又搶著出來陪汗水賽跑了。
至於尊嚴,導演堤幸彥安排了兩個層次,一是求醫,一是拜師。健康中年,很難接受得了老年癡呆症的驚人事實,觀眾也不信,於是大家就陪著他一起接受記憶測驗,先是記三個名字,繼而再記五件事物,雜混在數字和蔬菜名字的簡易測驗時,觀眾難免也發現自己不一定能記憶完全,渡邊謙失智了,那我呢?《明日的記憶》就是這麼不經意地帶著觀眾一起經歷主角的失憶痛苦。
罹病後的渡邊謙養成了寫日記和記賬的習慣,辦公室同事更是每人一張拍立得照片,再大大寫上自己的名字,有影有名,不會忘記了吧?這些都是老式煽情戲碼,堤幸彥偶一為之,沒有放縱,反而是安排了陶藝老師趁火打劫,想要欺他記不得,因而多收錢的人性卑劣面,可是,渡邊謙早已隨手記賬,賬本上的白紙黑字,再度讓他額頭淌汗,但是汗水中多夾雜了憤怒的辣味,渡邊謙的處理方式再度讓觀眾飆淚了。
最後的高潮則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老伴愛情了。堅貞相守,不離不棄是人間美德,但在戲劇世界中少了讓人心碎的拉扯力量,於是堤幸彥回到對比的世界中,逼得多情觀眾為之落淚。
渡邊謙的老伴是由樋口可南子飾演的「枝實子」,那是個美麗的名字,當年,在陶藝私塾中頭一回聽到「枝實子」的名字,就墜入了情網;多年後,在同樣的私塾山路前相逢,再度聽到「枝實子」的名字,渡邊謙依舊讚歎不已,依舊驚為天人,枝實子其實比以前更美了,渡邊謙對美的鑑賞力始終沒變,那變的是什麼?電影的句點後面有好長好長的歎息,証明了日劇鬼才堤幸彥真的很懂得怎麼用汗水來催化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