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眼中的世界》有一句經典金句:「我寧願拍攝照片,而不是成為一張照片。」
前者主動,後者被動,因為凱特.溫斯蕾飾演的主人翁Lee Miller 曾經是Vogue雜誌的模特兒,留下許多美麗照片,然而年紀稍長,身材富態後,她改拿起相機,而且請命請派調前線,要做戰地記者。
做為一部傳記電影,《她眼中的世界》的迷人之處在於導演成功詮釋了「遺憾」,而非「成就」。

例如,拿起相機(搔首弄姿之人哪懂拍照),前往前線(打仗是男人的事),看似推翻了世俗成見,成就個人志業,其實,不論是「指定」抑或「獲准」拍照,Lee Miller就算把握住每一次的機會,畢竟都還是「限制」下的「創造」,「不自由」的「自由」又跟性別困境緊密相扣。
例如,女性要如何證明自己在前線不是累贅,也能一馬當先?例如為什麼一開始只能待在醫療站拍照?要拍出怎樣的照片才算有所貢獻?
戰地記者多數不易現場「目擊」,只能事後「捕捉」,走進屍臭沖天的屍體集中營,她只能留住悲劇影像,無力迴天,更不能改寫歷史。唯一能做的只有勤快奔走,按下快門,留住戰爭悲劇的諸多「遺憾」。雖然,她也率先趕抵希特勒居所,衝進浴缸,創作嘲諷殺人魔王的影像,但那不是成就,而是遺憾,一如她拍下受暴少女的驚嚇表情,或者情傷女子的剃髮折磨……她見證了傷痛,捕捉了傷痛,卻因此享有盛名,午夜夢回,想起那些破碎的生命與傷疤,能不遺憾?
她的遺憾還包括血汗作品未獲採用,人們不愛真實,需要糖衣療傷,沒有識貨編輯勇於抗爭,所有的汗水激動與辛苦往往都如夢幻泡影(當過記者的人都懂獨家被丟進垃圾桶的悲憤)。
她的遺憾還包括親密家人無法理解與原諒,因為獻身志業而忽略家人的缺席與疏離。即使留下無數歷史見證,不懂就是不懂,無感就是無感。Lee Miller甚至連說聲對不起的機會都沒有。
然而,導演Ellen Kuras找到了一個補救機會:讓照片說話,讓當事人說話,最後畫龍點睛的回馬槍讓遺憾得以無憾,讓志業得以圓融,讓餘燼還能燎原,我非常佩服Ellen Kuras的敘事技法,《她眼中的世界》終究成為《我們眼中的世界》,這個轉折,聰明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