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在大銀幕上投射觀眾的欲望,她的禁忌就如同柵欄阻隔了觀眾與角色的交流與對話。
周迅有多大的潛力?可以打造成多巨大的身影?這應該是每位和她合作的導演,以及她自己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初識周迅,大約是在2000年春天,先是看了她膾炙人口的《人間四月天》,繼而又在婁燁的作品《蘇州河》中遇見了她,半年後又在王小帥的《17歲的單車》中驚鴻一瞥。不論時裝或古裝,一眼就難忘,則是明確的初見印像。
在《蘇州河》中,她既是從古老城鎮中快速現代化浪潮下被淹沒的清純女孩牡丹,同樣也是在地下酒吧中撩撥人性欲望的美人魚美美。黑髮與金髮 標誌著兩款出身不 同,命運也不同的女孩,一切只因和男主角馬達交會在一起,而起了化學效應,她的身上具體反射了蘇州舊運河的古典及天真及新蘇州的頹廢與欲望。
在《人間四月天》中,她是徐志摩的心儀對象林徽因,也是寫過「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的詩人,周迅就靠著清靈的眼神和素雅的造型具現了:「我說你是人間的 四月天,笑響點亮了四面風;清靈在春的光艷中交舞著變。」那種空靈的氣質,我完全贊同大陸人以「清水芙蓉」來描寫她的清豔之美。
身高160公分,身材嬌小的周迅,屬於骨感女郎,鮮少走豔情性感路線,但是在她幼嫩的身體裡總包藏著巨大的能量,不管是出道早期的《風月》中的小舞女或者 《荊軻刺秦王》的小盲女,或者是《香港有個荷里活》的妓女東東,都可以讓人感受到她急於從戲劇角色的肉身中散發光熱的衝撞力道。2006年,周迅以《如 果.愛》先後在台港獲得演技后冠,《夜宴》則讓她在2007年獲得了女配角獎,雖然我完全不能接受葉錦添在她頭上打造的巨大髮飾,但是她飾演的青女最後能 夠帶著微笑淒美喝下毒酒離開人世的幽而不怨,卻也是極美的告別式。
這些印像到了區雪兒的《明明》卻都不見了,求變,或許是區雪兒和周迅的共同心願,但是變得不算成功,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首先是《明明》中一人飾兩角的格局並未能超越《蘇州河》,固然,關鍵在於劇本蒼白無力,但是除了冷而嬌的唸白魅力之外,周迅找不到其他突圍方式,也讓她在電影中只有明豔的造型,而少了靈魂。
其次是動作,區雪兒的《明明》標榜是現代武俠的影像,明顯有向王家衛的《東邪西毒》、《重慶森林》及《墮落天使》取經致敬的企圖,然而周迅飾演的明明要在彈指戲水中暗藏氣功力道,則是既不寫實又不浪漫。
不寫實的原因在於她原本就不是功夫明星,所有的武打招式就像花拳繡腿,故做姿態有之,卻不能把美姿身手轉化成得以說服人的勁力,就連動畫特效製造出來的水波或彈珠都顯得有氣無力。
不浪漫的原因在於明明這個女孩追求的是「驚天動地的一秒鐘」,卻不見她用高明的武術去逐夢,總是神龍見首不首尾的高來高去,讓她的夢幻不能落實人間,欠缺了感動人心的戲劇感染力了。
最後的遺憾則是愛欲。
並不是非要剝開周迅的衣服不可,暴露並非情色的最高意境,也非檢驗演員專業的唯一尺度,但是寫實的暴露則有其絕對必要,穿不穿衣就考驗著演員的心防。
鴛鴦戲水,很難著衫,這是常識,周迅和吳彥祖的水中交歡戲就得裸裎相見,這是戲劇寫實的必要條件,導演要不要用鏡位保護演員,讓演員在無穿幫之虞的心情下放膽演出,考驗著導演的膽識、能力與溝通本事。
但是如果你看到周迅和吳彥祖明明就是在床上翻滾雲雨, 周迅的身上卻還有胸罩內衣蔽身,除了歎息,你真不知該如何形容了,那件內衣,有如活生生的柵欄,不但阻擋了吳彥祖的手和欲望,也喚醒了觀眾,不致於認同他們的愛欲沈淪。
看到這場床戲,我就想起了南韓影后全度妍的《快樂到死》,她該脫就脫,該露就露,背叛家庭和丈夫搞起外遇的女人,一旦遇上了情郎怎麼還會拘謹客氣?饑渴與 激情才是她的選擇,那是劇情和角色一定要到達的境界,有見識的人都不會以「脫星」形容全度妍,反而讚美她恰如其份的肉身演技。
華人演員相對之下,道德包袱較重,一旦脫了,就會被人戴上有色眼睛放大審視,動輒冠上諸多不雅的名詞,而且終身相隨,很難漂白洗淨,以致於女星們顧忌多多,放不開,就成了演員的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