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狂美術館:人生選擇

人生時時刻刻都在選擇,每個選擇,都會產生不同風景。

走下車站電梯,迎面走來一位穿著志工衣服的女人攔住你:「願意幫助一個垂死之人嗎?」願意,你就得停下腳步,捐錢,或者出力。多數時候,你不以為意,搖頭閃人,心裡嘀咕著:「又是什麼騙術?」或者「陌生人的生死,與我何干?

這時,廣場上傳來尖叫女聲:「救命!……救命!」你會停下腳步,循聲找人,了解怎麼回事?還是充耳未聞,繼續前行?一旦女子跑向你,後面有男聲粗暴威脅,你救是不救?都還搞不清楚狀況,怎麼救?見死不救,豈非道德有虧?倘若伸手相救,反遭其害,豈不冤枉?

瑞典導演Ruben Östlund在2017年坎城影展金棕櫚獎得獎作《捉狂美術館(The Square)》中,一再地拋出各種選擇題,要男主角Claes Bang飾演的美術館長Christian做出抉擇,他的為難,同樣也煎熬著觀眾。

Ruben Östlund的高明在於他提出的考驗,看似尋常,卻有高度,更有難度。

例如,Christian館長的手機和錢包在廣場上被扒了,但在衛星定位系統協助下,確定落在一棟集合住宅內,他要不要寫封警告信,謊稱已知下落,要求限時交還,否則報警究辦,然後,挨家挨戶把信塞進門縫中?

例如,這種侵門踏戶的侵權行動,是館長自己來做?還是請手下代行?私人利害要動用到職場威權嗎?

明明是大海撈針,但是奇蹟出現,手機和錢包都原封不動歸還;然而噩運也上身,一位無辜男孩登門找他理論,纏著要他道歉。投遞信件時,Christian固然忐忑,但一人行竊,眾人受誣,收信的人是否都成了嫌犯?Christian爭回了自己的財產,但他怎麼償還男孩的公道?對人權的尊重,會不會因為對方年紀或社經地位而打折?

《捉狂美術館》的每一段情節都提供了岐路選項:yes or no?要或不要?做或不做?你的每個選擇其實,都呼應著英文片名中所指稱的一個名為「廣場」的展覽主題:「廣場是信任與關懷的殿堂,在裡頭,我們有同樣的權利與義務。」觀眾有兩個入口,得先決定「你是信任別人」或「不信任別人」,選擇信任的人就得將皮夾與手機留在無人看管的入口處,參觀完再取回?你會做出哪一個選擇?人生的相互信任,是否越來越淡薄?

Christian手機被扒時,急著向廣場上的路人借手機,但沒人肯借,對照他的展覽主題,何等嘲諷?

後來,Christian與女記者春風一度,完事後,女方要幫他處理保險套,Christian卻死也不肯。給是信任,不給是防備,給或不給,清楚標識著他如何看待有肌膚之情的一夜愛人?是欲?是愛?

《捉狂美術館》大力批判著藝文界的「國王新衣」:只要把一樣東西放在美術館裡,凡品竟然就成了藝品!例如藝術家越是賣弄新名詞,就越難讓人測高深,「以特定場域/非特定場域的精神,探索公共性的建構」或者「從非展出品到展出品的普通概念,在大型展出的擁擠時刻」,多數人不懂,卻不敢問,只能跟著起鬨。換成是你,問或不問?你會怎麼選?

例如衣香鬢影的募款晚會,請來穿著有如野人,動作更像野人的行為藝術家來演出,明明表演已然失控,侵犯人體了,卻無人敢作聲或干預,就怕不識旨趣,不懂門道,被譏外行?人生的基本尊嚴,什麼時候被文化門檻給綑手綁腳了?換成是你,干預或不干預?你會怎麼選?

電影的高潮在於如果拍一隻短片能在瞬間創造卅萬人次的點擊,你做是不做?如果那隻爆紅短片是以炸死一個小孩做噱頭,你做是不做?

每個選擇,都會產生不同風景。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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