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狂熱戀情:血性

你的青春期在哪一天結束?聽見這個問題,你會不會不停下腳步,思考如何回答呢?

《那些年狂熱戀情(Trois souvenirs de ma jeunesse/My Golden Days)》的導演Arnaud Desplech提供的答案很有趣:柏林圍牆拆掉的那一天。

為什麼?這不是噱頭,不是唬人的商業賣點,而是《那些年狂熱戀情》的青春血性。男主角保羅(青年保羅由Quentin Dolmaire飾演;青年保羅由Mathieu Amalric飾演)在血氣方剛的高中時期做出的最重要生命冒險。

時逢冷戰,一群法國學生到蘇聯去做畢業旅行,保羅除了走私物質援助受困的猶太人,還捐出了自己的護照,並且用頭去撞牆,製造落單遭搶的「傷痕」,才不會被KGB當成法諜。

那是人命關天的秘密,要守密,就得噤聲,誰都不能說。事成之後,更不能有些許的眉飛色舞,一直要到「蘇東波」共產政權崩毀,柏林圍牆開始拆掉的那天,與朋友一起看著電視,見證歷史時刻的保羅,才頓時發現自己的青春有如一顆老死的細胞,就在那一天結束了。

用「眾人皆醉我獨醒」來形容保羅那時的心情,只能算是勉強相似,那天,電視機前的朋友皆在歡呼狂飲,唯獨他黯然落寞,因為,那段蘇聯往事,他沒對別人提過,那是他信守一輩子的秘密,一直要到當年曾經想要對抗的那個政權,就這樣活生生消逝的時刻,前塵舊夢,才又重新蘇活了起來。

《那些年狂熱戀情》的劇本功力並不在於描寫保羅如何保守這個秘密,而是保羅在什麼時候才要揭露,才會坦承這段往事?「till the death, we depart」原本是婚約上的誓詞,導演用這個情操來書寫保羅的青春血性,就讓觀眾對保羅有了更多的認同與寵愛,僅管那時候的保羅已然是中年保羅了。

保羅這個角色可以拿來和《麥田捕手(The Catcher in the Rye)》的男主角Holden來對比。

例如,小說講的是三天內的事件,電影則是保羅這一生的三段青春記憶,例如,主角對母親都敬而遠之,小說寫著:「母親們都有些瘋狂/Mothers are all slightly insane.」電影中一開始即是保羅拿著刀子不准母親上樓,他要守護弟妹,不要被患有憂鬱症的母親給誤傷了。

例如,小說中的Holden會說:「女孩就會讓你瘋狂,就算她們長得不怎麼樣,行為還有點矬笨,你還是會愛上她,被她搞得暈頭轉向……」電影中保羅搭訕的、中意的、追求的女孩Esther (由Lou Roy-Lecollinet飾演)就完全符合小說的描寫:人長得不怎麼樣,下巴還不時抬得滿高的,但就是對了保羅的脾胃,就是讓保羅天旋地轉,即使分隔兩地,情書從來不曾間斷,就算因此被其他男生毒打一頓,就算自己的好友曾經胡搞過一腿,甚至曾經拜託好友照顧Esther,好友卻反過來偕同Esther一起找他談判攤牌,要保羅不要再來糾纏Esther了……。

這是非常法蘭西的青春戀情,所有的愛情或許都是真的,都是既濃烈又絕對的,但也都是說變就變的(你很難不想起《夏日之戀(Jules et Jim)》中Jeanne Moreau飾演的Catherine),只不過,得失寸心知,要不要?念不念?惜不惜?答案也是只有保羅自己才清楚,做為初試啼聲的銀幕新人,Quentin Dolmaire的濃眉和瀟灑,極具說服力,直追法國新浪潮電影中曾經各領風騷的Jean-Pierre Léaud或Jean-Louis Trintignant了。

只不過,電影中的保羅還有著更動人的生命特質。他沒有父母緣,也沒有弟妹緣,朋友情誼也淡得可以,他的生命或者成就都是自己打拚出來的:有多少會願意自學去唸人類學?靠著勤學苦學還有打死不退的決心,纏著教授,黏著教授(他毛遂自荐時的隨堂考,直接要他畫出大師李維史陀的理論關係表,最是犀利),甚至播放一張唱片,就讓人看見他們從師生到母子的輕描淡寫,才是電影的英文片名「My Golden Days」中所指涉的「Golden Days」了。

分手之後,你還會保留昔日戀人的書信手札嗎?《那些年狂熱戀情》的最後,Mathieu Amalric飾演的保羅走在路上,迎面吹來了一張一張的信紙,那就是年少輕狂的最佳見證,縱使已經塵滿面,鬢如霜,相逢還是舊相識,你還是會慶幸自己走過那段血性時光。能夠用這種手法雕刻出俗人的青春和記憶,《那些年狂熱戀情》真的會讓你覺得胸口有火,好燙好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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