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拜金女》解剖了浮華世界的假象,卻也提供了不少比對趣味。
戲劇世界中,「重複」往往就會帶動運動旋律,遇上「重複」的動作或反應時,就因為出現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律動,因而營造出一種預期。可是一旦理當「重複」的動作卻沒有出現,伴隨著「突槌」的意外情境而生的錯愕、驚奇或不解,就產生了意料之外的戲劇效果。
皮耶.薩瓦多利(Pierre Salvadori)自編自導的電影《巴黎拜金女(Priceless/Hors de Prix )》就玩了多次從「重複」到「意外」的趣味遊戲。
《巴黎拜金女》的故事背景其實不在法國巴黎,而是南部蔚藍海岸的渡假勝地尼斯,男主角蓋德.艾馬勒(Gad Elmaleh)一開場時就在人群中左閃右躲,明明是前進,卻又偶而回頭,瞻前又顧後行動不太正常,等到鏡頭拉遠之後,觀眾才明白,原來他是四星級大飯店的服務生,正在替富豪人家愛犬溜狗。等到他把狗兒交還富太太時,這些老女人對愛犬噓寒問暖,卻對他不理不睬的態度,一種人不如狗的感受就會油然而生,法國影壇前輩名家尚.維果(Jean Vigo)當年以紀錄片《尼斯風情畫》銳利批判富豪生活的往事,又再度躍然眼前了。
不過,人不如狗只是前菜,主菜則是渡假勝地的男女情愛遊戲。
入夜後就派到酒吧調酒的蓋德.艾馬勒意外遇見了專釣老男人的交際花奧黛莉.朵杜(Audrey Tautou),奧黛莉竟然一時眼花,誤以為風度翩翩的他一定是某位不知名富豪,七八杯調酒下肚後,腳步和理智早已踉蹌失控,順著對旅館大小房間都如識途老馬的蓋德進入了總統套房,有了一夜情,雖然春夢了無痕,然而蓋德卻被愛神的箭射穿了心,巴望著奧黛莉能再現身。
錯識身份是傳統喜劇的必備元素之一,有時是陰錯陽差,不小心搞混了;有時候則是故意設局,要去騙人,《巴黎拜金女》這兩招都玩了。
第一招就是奧黛莉錯認蓋德為富豪,第二招則是一輩子沒有美女緣的蓋德決心進行動一場狩獵冒險,開始不扮酒保扮富豪,問題是從調酒到耍帥,他有太多一般小酒保的習慣動作,一旦重覆,就不搭他的富豪身份,就容易出糗,觀眾一面擔心他穿幫了,再看他如何在鋼索上搖搖顫顫地避免失足,努力圓謊,掩蓋自己的凡夫俗子身份,也是一種從「重複」到「意外」的趣味轉折了。
後來,他們的私情敗露,蓋德被飯店開除,奧黛莉也得重起爐灶另結新歡,但是蓋德對她戀戀難捨,拚盡所有的積蓄只想博愛人歡心,就在他狠心刷卡訂房後,穿越旅館櫃檯,剛巧有一位女富豪也住進旅館,領班高喊一聲:「拿行李!」打腫臉扮富豪的蓋德毫不猶豫地就「複習」起自己的習慣動作,雙手一伸,拿起行李就要進電梯。
習慣性的動作是他的職業本能,平常就是一再地「重複」,一旦身份變了,他再「重複」做同樣的動作,就很爆笑了。於是,蓋德陰錯陽差做了「牛郎」後,第一次進餐廳用餐,不論是點餐或埋單,他都會產生機械式的神經反應,而且越是神經,就越是離譜爆笑。
《麻雀變鳳凰》中是有妓女變名媛的德行差異,《麻雀變公主》同樣有大學生強迫去學宮庭禮儀的文化不適應趣味,《巴黎拜金女》套用了同樣的公式,卻換了性別,讓略帶木訥憂鬱的蓋德.艾馬勒遊走在追尋與迷惘的雙重世界中,他的驚慌讓人心疼,他的神經逗人爆笑,確實是很高明的冷面笑匠表演。
例如,男女主角在即將發生「一夜情」前,共搭電梯上樓,兩人雖然都已經喝得爛醉了,卻還故做鎮靜地搭了電梯上樓,等到電梯門再打開時,奧黛莉已經如狼似虎地撲吻了上去,他們在電梯間的感情爆炸,就不需再多言了,觀眾自然會從「重複」與「變化」中理解所有潰堤的感情。
但是,後來蓋德再與半老女富豪搭乘電梯上樓房時,他急著想要解釋剛才自己何以會誤行李的動作,女富豪半信半疑,卻也沒有多做搭理,偏偏這場電梯戲卻是他日後改做「牛郎」的伏筆,同樣的電梯,不同的女人,同樣的交易,不同的組合,觀眾從「重複」中看到了「變化」,也聞嗅出內含的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