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音樂不曾少過。
如何運用音樂,關乎創作者的素養和才情。
王家衛大概是華人導演中用音樂用得最兇,也最大膽,也最肯花錢玩音樂的人。
他在《2046》中使用了一段歌劇「諾瑪」中的詠歎調「聖潔的女神」(Casta Diva),作曲家貝里尼曾經以一句:「萬物皆可失去,唯有『諾瑪』必需長存!」形容他對自己作品的珍愛。
很 多導演都愛在電影中使用歌劇音樂,但是很少有片商肯花力氣去作考據和研究,搞清楚這段歌劇在唱些什麼,到底中文字幕要不要加譯歌劇歌詞,《費城》影片中, 唱機所傳唱出來的作曲家Giordano創作的歌劇Andrea Chénier中的女主角Maddalena吟唱的詠嘆調「La mamma morta」,因為有湯姆.漢克的話白和肉身詮釋,所以就不能不翻字幕,雖然多數人不知道這齣歌劇的背景和湯姆何以會有那麼強烈的震動,但是至少意思到 了,其他諸如《純真年代》、《美麗人生》、《火線救援》和《恐懼的總和》中的歌劇場面就純屬背景音樂,根本避而不翻了。
其實,只要片商找對了人,多花一點力氣去做翻譯,觀眾對於劇情的體會絕對會多添一甲子功力。
王家衛在創作《2046》時原本打算用進「諾瑪」、「托斯卡」和「蝴蝶夫人」三齣歌劇的部份音樂,最後只有「諾瑪」獲選,音樂最初亮相的場景就在於王菲站在「東方酒店」的陽台上想心事的畫面,而且每次只要這個場景出現,不論女主人是誰,似曾相識的音樂都會再次浮揚。
為什麼?
為什麼是「諾瑪」?不是別的歌劇?
「諾瑪」是齣愛情悲劇,描寫高廬女祭司諾瑪違背族人的意志愛上了羅馬總督,甚至懷了總督的孩子,但是總督卻另外愛上了她的手下。這是「背叛」與「愛情」的故事,正好就是「2046」的基調。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為什麼是「聖潔的女神」?
一方面是因為旋律太美,一分多鐘長的莊嚴旋律,給人一種祈福的感受,接著浮現的女高音歌聲開始唱著:
在銀輝中閃耀的女神啊,
最最聖潔的女神,
請投給我們神奇眼光,
給我們,哦,給我們…
化解世間愁苦的女神啊,
最最慈悲的女神,
請以奇妙的和平籠罩整個大地,
使和平籠罩整個大地,
啊,整個大地。
打倒羅馬人的喊聲雖然高昂,
但我們的神,終會消滅他們,
以天上的烈焰,把他們殲滅,
死亡的火焰即將降他們身上。
親愛的人,請回到我身旁,
跟我在一起,就沒有恐懼,
親愛的人,請回到我身,
跟我一起祈求心靈的和平。
啊,親愛的人……
啊,回來,回到孤寂地
等待你的,我的身旁!
回來,啊,回來,回到
孤寂地等待你的,我的身旁!
求你回來,回來啊,
求你回來,快回來!
王菲「春日凝裝上翠樓」,純粹為了思念遠方的愛人木村拓哉,如果你知道此時的背景歌聲就是「聖潔的女神」,就是那樣在聲聲喚叫著:「回來,啊,回來/回到孤寂地等待你的/我的身旁!/求你回來,回來啊,/求你回來,快回來!」或許你會更感動。
如 果你也知道世界上最會唱這首「聖潔的女神」的一代紅伶卡拉絲,其實和諾瑪的遭遇非常像,在大眾面前,她們都是聖潔的偶像,私底下卻都是感情上遍體鱗傷的弱 女子(卡拉絲曾經愛上希臘船王歐納西斯,沒想到歐納西斯卻娶了甘迺迪總統的遺孀賈桂琳,後來歐納西斯一死,第二年她也香消玉殞),你或許更會覺得王家衛用 了這首曲子實在用得太妙了。
但是啊,但是,或許一切都講白的時候,一切都聽懂的時候,你又會覺得聲聲叫喚的世界太肉麻了些……,歌詞翻不翻?分寸拿捏就是大學問。
如果電影字幕不曾翻譯,原聲帶上會不會有註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