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yan Singer執導的《X戰警:未來昔日(X-Men: Days of Future Past)》從時光倒流出發,對時間進行了多元雕刻,所有的刀法都有議論空間。
首先,是前提的立與破。
《X戰警:未來昔日》的開場戲界定了變種人慘遭哨兵狙殺,全面潰敗,最後一招是派金剛狼回(由Hugh Jackman飾演)到越戰巴黎和會前,阻止變形女(由Jennifer Lawrence飾演)槍殺哨兵計畫主持人Trask (由Peter Dinklage飾演),因為歷史寫著全因為變形女槍殺了Tras,激發人類公憤,哨兵計畫就因此成形,才導致日後的全面潰亡。一旦槍殺不成,歷史長河就會彎轉,命運就此大不同。
是的,這就是《魔鬼終結者(Terminator)》最早揭露的「時光逆轉,歷史改寫」的科幻藍圖,來自未來世界的Michael Biehn一定能夠順利完成向人類之母Sarah Connor播種工程,才有日後被反抗軍老大派回昨日世界的機緣,至於一路追殺的終結者則是註定任務失敗,未能扭轉歷史。
《未來昔日》的論述很簡單,只要Trask不死,後人就不會被歷史長河吞噬,問題在於X教授、萬磁王和金鋼狼的團隊確實逆轉歷史,救下了Trask,那麼,《未來昔日》的未來危機是否就該在那一剎那消失?
沒有,Trask逃過了那一槍,變形女還是繼續追殺Trask,他還是掌握到變形女的血液基因,繼續研發著他的哨兵,得在第二回合的決戰,而且是當著全球媒體(哦,記者早都閃人了,現場只剩電視攝影機了)面前,放下手槍,才算完成了人類與變種人的大和解。那時,歷史長河的風景正走到了萬磁王已滅,哨兵也殺到了X教授的頭頂了。
時間是一條長河,投一塊石頭進去的波瀾,不會改變河流航道,《未來昔日》用這段時間論述來解答,何以先設定了前提,卻沒有立刻奏效,還有餘波盪漾?何以既然完成了理應旋乾轉坤的關鍵,航道卻沒有改變?前提先立再破,固然是人生到處有意外,但與觀眾約定的前提可以如此隨意變動,其實只是為了有多一點好戲可看。
從危機到轉機,一切為了商機。
其次,時光可以多軌運行,電影的存在就是要實踐這種夢想。
《未來昔日》最好看的情節來自Evan Peters飾演的「快銀(Quicksilver)」,他是不是萬磁王之子,下一集就會揭曉,本集有他出場,戲就好看,則是全片最成功的人物與特效設計了。
「快銀」就是動作快如閃電,因此得名。導演Bryan Singer從他身上看到的是不同凡俗的時光邏輯,也找到了迷人的表現手法。
以前,神仙世界的時間計量方式超越紅塵,「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快慢大殊,「快銀」的時光量刻則是「凡人一秒,我則一日」,他的超能力就在於讓時間參數「數百倍之」。就在他潛入五角大廈救出萬磁王,陷入警衛層層包圍,甚至扳機已然扣發,子彈也已出膛之際,他還有餘裕 繞著房間跑一圈,用最優雅的姿態,逐一修正手勢,調整子彈軌跡,然後砰然一聲,一秒時間到,結果大不同。
慢動作攝影,可以讓快如閃電的身手,幻化成優雅的舞姿,《駭客任務》的平腰閃子彈特效是箇中經典,但那屬於同一個平面的身體奇觀;Bryan Singer的《未來昔日》則更發揚光大,他先讓「快銀」以「神人」跑牆之姿,跑出了另一個抗拒地心引力的平面,接下來則是以停格與慢動作特效,讓「快銀」得能變動現場每個人的肢體,也改變子彈角度,以全然不同的頻率與節奏,書寫視覺奇觀,也改變結果(這一點,《駭客任務》算是先驅)。時間刻度可以因人而異,可以伸縮變化,《未來昔日》的時光雕刻術,創造了電影幻術的又一高峰。
第三,昔日之我vs.明日之我。不,應該是昔日之我∩明日之我。
∩是數學上的「交集」符號,我們可以在回憶上見到昨日的自己,可以在夢境中看見自己或者聽見自己;但在科幻電影中,今日之我要與昔日之我相會,擦肩而過或者暗中窺見都還可以,要相會交談,甚至握手,就有如兩列火車對撞,最好能避就避。《未來昔日》的挑戰則是年邁的X教授(由Patrick Stewart飾演)要把未來的危機告知昔日的自己(由James McAvoy飾演),但是那時的James還是意志與能力最脆弱的時刻(因狄愛叛親離),透過讀心術的超能力,他來到了「末日」前夕,看到了未來的自己,也看見了滅絕的危機,才能激發潛能,風雲再起。
這場「昔日之我∩明日之我」,並非肉身的實質碰觸,而是幽冥時空中心領神會的意志相通,物理世界的禁忌限制,綑綁不了衝撞創新的靈魂,《未來昔日》打破框架的強大動能,其實是要摔脫《X戰警》系列電影早已形塑既定的框架,一切可以重來,死去的亡靈可以復生,《X戰警》系列電影自然也得著生生不息的能量了。
問題在於,雖然夢想不老,希望無窮,但是人會老,演員會老,《X戰警》的眾家好漢早晚還是得面對一代新人換舊人的殘酷現實,一如《蜘蛛人》早已翻過新頁,各領風騷了,電影神話終究只是一則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