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影成癡的人,大概都會很想有一間《電影魂》的男主角西島秀俊的房間。
那間房子裡,貼滿了他飾演的秀二所鍾愛的電影導演圖像及電影劇照,如果那只是一面牆,或許只是一種創意裝,如果從牆面到窗戶,從屋內到屋外,所有的空白全都貼滿電影相關物件,那是多沉溺的快感?
秀二家的牆上除了肖像與劇照,還有一張接一張的節目單,那是他在自家閣樓上舉行的經典電影映演會,商業戲院早已銷聲匿跡的經典名片,持續在他家屋頂的陽台上公映著。
用一面一面的圖像牆,用一部接一部經典電影的映演,只是電影狂才想得到,才做得到的事,落實在秀二身上,無非就是要呼應「癡狂」一詞。
伊朗導演Amir Naderi選擇了「癡狂」起手式做為《電影魂》的開場,當然有讓人莞爾的力量,接下來的劇情主軸:秀二的哥哥為了資助他拍戲,向黑社會借了千萬高利貸,欠債還錢,還不了債,就只能以命相償,但是黑社會沒放過秀二,一句「兄債弟還」,就讓秀二無從閃躲,只要咬牙相迎。其實,秀二也籌不出錢來,他唯一的選擇是把自己當成沙包,有人想出氣,就可以怒拳打他,靠著一拳萬丹的代價,他一天天削弱欠債赤字。
是的,拍電影的人都被錢所困,都得被金主牽著鼻子走,《電影魂》用兄債弟還的噱頭,暗示了電影人困於生計,不得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殘酷事實,不管是找錢,還是還錢,必然的下場就是創作者註定鼻青臉腫,這也是為什麼秀二得一部一部唸著他鍾愛的百大電影,才能夠熬住一計又一計的無情鐵拳。
可惜,《電影魂》的刀斧痕跡太鮮明,秀二一直嚷著現在的電影都只在搞動畫特效,砸錢只想唬人賺錢,無暇理睬創意與藝術,這些口號式的論述,乍聽之下,很有血性,很能煽情,但是講到第三次時,就失去了戲劇張力(何況重複不只三次),你會期待秀二可以激發出更多的生態分析讜論,讓影迷在看熱鬧之餘,更能明白要有多大志氣,才得以在影壇奮鬥,浮沈艱難,唯志不墜才能有成,但是《電影魂》的論述只完成了口號式的情緒吶喊。
最後關鍵的百部經典大點名,原本有趣,因為透過逐一唱名,至少可以炫耀導演的偏好,也讓觀眾去細想這些經典究竟自己看過幾部?在發思古思情之際,還會發願補足自己的殘缺不足,這是多動人的電影薪火工程?問題在於光是唱名,太容易了些,唱名之際還能應驗秀二挨拳時候的踉蹌腳步或者浮腫臉蛋,讓經典不只是片名,還有關鍵圖像來點題(我知道,因此衍生的版權費用可能貴得嚇人,)但是,格局就可能直逼《新天堂樂園》的吻戲大全,或許就更不凡了。
還好,導演帶著西島秀俊跑遍了黑澤明、小津安二郎,以及溝口健二這三位日本大導演的墓園,讓全片有了不凡的視野。尤其是秀二在溝口的墓碑上摸著一部又一部的電影片名的銘文,又在小津的墓碑上揣想著「無」那個大字,同時又能在「無」的「火」部上連結到《大國民(Citizen Kane)》中被火焰燒出了的「Rosebuds」那個關鍵字,那是「是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的諸法空相,也是心無罣礙,無有恐怖,才能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的意志淬勵。
拍電影,沒那麼容易,很少人能夠頂得住那麼多生命重拳,純粹就做個愛電影的人,或許還是個解藥,讓自己可以終日徜徉夢境,沾一點邊,少一些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