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文人馮夢龍在「喻世明言」一書中提及「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時各自飛」,夫妻尚且如此,情人的選擇也許就更現實了。
人,都有罩門,即使刀槍不入的阿奇里斯(Achilles),也有腳踝處的致命罩門。Anton Corbijn執導的《完美狙擊(The American)》中給予飾演殺手傑克的男主角喬治.庫隆尼(George Clooney)的罩門就是愛情。
《完美狙擊》中有三個女人,開場的瑞典情人艾蓮娜.巴佐可倫(Irina Björklund) 和後來的義大利妓女維歐蘭特.普拉西度(Violante Placido) 都很訝異喬治.庫隆尼飾演的情人傑克口袋裡,竟然會有把手槍,而且還能精準殺敵;但是第二位出場的席克拉.魯丹(Thekla Reuten)不但向喬治訂槍,還找他試槍,最後還要拿槍殺他。一個男人和三位女人的槍枝恩怨錄,正是《完美狙擊》最神奇的殺手傳奇。
《完美狙擊》的開場來自喬治和艾蓮娜在雪夜小屋中無言相對的激情過後,第一個鏡頭就是兩人臉貼臉的耳鬢廝磨,第二個鏡頭則從艾蓮娜的身後拍去,帶出她全裸的臀部曲線,一前一後兩個鏡頭即已說明了他們的情愛關係。
但是天明後,兩人厚裝外出,先是發現陌生足跡,隨即傳來槍響,艾蓮娜這才發現了傑克從來都不是她認識的那位傑克,傑克其實一點都不單純,不但口袋裡有槍,還能強勢反制,此時,傑克高聲要她趕快回到小屋去,艾蓮娜才走了三步,傑克一槍就射死了艾蓮娜。
這一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卻也說明了傑克的自衛性格與多疑天性。傑克肯定是遭人出賣,才會有殺手上門狙殺他,知道他避居雪地度假的只有兩個人:接線連絡人或者情人。槍殺情人的第一個前提是如果情人洩密,殺無赦;其次,情人既然知道了他刻意隱藏的真相,同樣也只能殺無赦。
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傑克的這一槍說明了他最愛的是自己。身旁的女人或許曾經陪他度過無數漫漫長夜,有些小情小愛,然而一旦面對生死利害關頭,對不起,先飛奔逃命的一定是他。薄倖寡情也就罷了,問題在於歡情薄,人情冷,能夠眉頭都不皺一下,就親手殺害了曾有肌膚之親的情人,你又是多自私,多刻薄的人啊?
《完美狙擊》只讓我們直擊了傑克的冷血天性,沒有告訴我們喬治是否有一丁點的懊惱或悔恨,這個工程要交給飾演妓女的維歐蘭特來探索。前一個女人留下來的罪惡,卻由下一個女人去承受或者探索,其實是《完美狙擊》很用心的設計,傑克的心狠手辣奪走了心愛女人的性命,雖然得能讓自己苟全性命,卻也重創了空虛的心靈,不管是想贖罪,或者虧欠紓悶,過去的陰影從來不曾離開,所以一旦維歐蘭特從交纏的肉體上感受到傑克的掙扎與煎熬時,她的評論其實精準點出了傑克的弱點與罩門。找妓女洩慾,原本是不想有感情糾葛,偏偏,妓女懂你,而且願意當你的小情人,在你的身旁像隻小蝴蝶一樣飛來飛去時,曾經死去的愛情感受,似乎又漸漸解凍甦醒了過來。
偏偏,多疑的傑克卻又從維歐蘭特的皮包中發現了一把手槍,尋常女人怎會有槍,既然有槍,莫非她亦是隱形殺手?殺手的多疑天性,再度讓才剛萌牙的愛情變了質,於是假藉野餐之名,傑克帶著維歐蘭特去到了他的秘密河谷,傑克曾經在那個河谷試驗他量身打造的秘密武器,讓女殺手席克拉見識了他的工藝之巧與射擊之準,差別在於,她要在同一個河谷中試探出的維歐蘭特底牌,真是殺手,他藏在野餐盒的手槍,就會立即扣發扳機。
問題是,你是怎樣的心靈,才會在軟玉溫香滿懷抱之際,猶自盤算著懷中美女是故意裝傻,卻別有目的的殺手?還是純屬不知天高地厚的傻丫頭?問題是,如果你連真情或假意都分不清楚,你又是幾流的殺手?又是幾流的情人?
答案是:維歐蘭特只是個癡情女,不是殺手,前頭的誤殺遺恨,險些又差點在河床邊上演。人生,如果不慎走錯了一步,也許還有藉口可以推諉,同樣再錯一次,恐怕是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了。這場千鈞一髮的試煉戲,不但是緊咬人心的高潮戲,也精準詮釋了連枕邊人都得防,都得疑的殺手悲歌了。
殺人不能有情,多情就下不了手了,偏偏,傑克就是躲不開愛情的糾纏,通過考驗的維歐蘭特讓他有了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之心,卻也換來自己知道太多,必遭滅口的下場,傑克先要滿足女殺手席克拉的訂單,還得替自己買一份求生保單。《完美狙擊》的結尾逆轉,確實有些奇襲效果,有著急轉直下的力量,最重要的卻是脫離不了愛情魔咒的傑克,卻能奔赴自己承諾的愛情盟約,實踐自己的心願,那個罩門就不再是罩門,曾經對不住的,終於得能償還,積累難還的業障已然化消,人生也就了無遺憾了。
女人有愛,女人有恨,可以是罪孽,可以是告解,可能是羔羊,亦可能是猛禽…《完美狙擊》完成的女人三重奏,讓這部殺手電影完成了自私男人的心理解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