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與電影:高雄書寫

燈火燦爛,是怎樣美麗的夜晚

你微笑前來緩緩指引我渡向彼岸

                             在黑暗的河流上,席慕容.1986

 

城市很大,人很小。

 

然而,有人,城市才有味道;城市的風景,才有了生氣。人寄居在城市裡,城市供養了人生,人卻也豐富了城市,改變了城市。

 

2004的初冬,高雄電影節以電影的能量呼喚我來到這座旅遊經過,當兵經過,戀愛經過,逐夢經過,朝聖經過、工作經過的城市,那一年的高雄像個大步邁向婚期,準備成家的漢子,渾身是勁,額頭淌汗,臉上冒著幾粒爆芽的青春痘,熱情又興奮地準備迎娶新婦,我們其實看不真切罩著頭紗的新娘模樣,但在震天的鑼鼓聲響中,我們見証了一場高雄與電影的山盟海誓。

 

那一年,我們繞行港灣,撞見了高雄的遼闊與現代;那一年,我們上山品茗,呼吸著高雄的挹翠與古老。那一年的愛河,有如剛出浴的少女,微風吹過,我們在夕陽餘暉中聞嗅到了引人入勝的清香;那一年的電影資料館開始把胡金銓、郭南宏這些武林大俠的兵器寶典,一本本搬進了藏經閣,要讓後人潛泳默讀,汲取再出發的功力。

 

大步前邁,世界,與視野就不同了。

 

然後,高雄市長宣布了千萬大獎的計畫,召喚著各地影人來高雄尋找故事,追逐夢想,從《天邊一朵雲》、《深海》、《不能沒有你》、《痞子英雄》、《生命無限公司》、《有一天》到《眼淚》,那個急著娶親成家的漢子,已然打拚有成,有了家,起了樓,子女成群,但是雙眼的火焰更加炙熱,電影莊園的版圖才剛鬆綁,才正要舒展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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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座偉大的城市,都有著既古典又現代的身影。古典,源自於先民的開拓與累積;現代,則植基於迎向未來的蛻變與更替。動起來的高雄,就如城市既古典而又現代的多元版圖景觀一般,抖擻出極其豐沛的影像能量,不論是歷史的縱深與地理的參差,不管是人文的交流或情感的浸泡,都各有一片天,各自書寫著城市的記憶與容顏。

 

城市的多元趣味,就在於它的立體性格。有時候,它可以陳列出巨大的歷史魅影(例如楊凡作品《海王子》中,以糖廠落葉莊園,映現一個兼具華麗與蒼涼的慘綠年代);有時候,它又從已然斑駁的歷史建物中,抽取出精準的對位意像(例如鄭文堂作品《眼淚》中,以落日餘暉的鐵軌舊址,反射老刑警回首往事,悔恨莫名的岐路心境;例如李啟源作品《亂青春》和閻鴻亞(鴻鴻)作品《穿牆人》中的舊窯場,既可以是女性交心的私密空間,亦可以成為文明毀棄後的破落廢墟)。

 

城市的多元解讀,有時候要看創作者選擇了什麼解讀位階。有時候,它可以先停格,再快速轉換成為其他年輪的符號(例如王童作品《策馬入林》中,把步兵學校的靶場山頭,轉換成中原山河;丁善璽作品《八百壯士》中,則把五福橋橫移到了黃埔江頭)。

 

就像遼闊的高雄港,有時候,它可以只是天涯遊子的心情背景,例如侯孝賢的《最好的時光》和傅天余的《帶我去遠方》,港口與海水都蘊含著飄流與追尋的情緒悸動,至於侯季然執導的《有一天》和盧泓執導的《生命無限公司》,港口意謂著一段感情的失落,期待的幻滅。

 

有時候,它是討海人的衣食父母,但是親疏遠近卻有不同的揮灑空間,戴立忍的劇情片《不能沒有你》選擇了往海底探尋的垂直縱深,紀錄片《冰點》則是一方面連結海外漁場的橫向外延,一方面則是漁工性活的定點掃瞄,題材或許有別,手法亦有不同,城市的開闊性格,提供了創作者無盡的創意溫床。

 

人們在城市生活,人生的多采多姿故事,同樣也讓人看見了城市的承載力與包容性格,例如台灣電影熟悉的親子題材,可以拿《生命無限公司》參照《父子關係》看到了親子關係與男女關係的時代演變歷程;例如同樣描寫女工傳奇,就可以參酌張蜀生導演半寫實半浪漫的劇情片《一個女工的故事》,來檢視及比對柯妧青執導的紀錄片《她們的故事》,所採用的觀點及關切主題,進而窺見台灣社會對待女工的成熟指數。

 

同樣地,「老者安之,少者懷之」的儒家精神,在楊力州執導的紀錄片青春啦啦隊》中讓人看到了摩登顛覆的風韻,但在李祐寧執導的《爺爺的家》依然遵循著傳統素樸的邏輯,生命許可創作者以不同的筆觸來書寫,這等視野與可塑性格,讓人何等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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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為台灣第二大城,高雄點燃的未來希望,才更讓人欣喜。

 

例如2009年包辦電視金鐘獎編導演大獎,收視率亦迭創新高的電視影集《痞子英雄》就有著濃烈的未來性格,導演蔡岳勳帶領的創作團隊,透過既縝密又熱情的規畫,這座城市正要昂首闊步的豪情,正要翻轉新頁的能量,頓時讓這齣戲呈現台灣螢光幕前所未見的創意神采,電視劇可以這麼拍,可以拍得這麼精彩的觀影讚歎,不但滿足了創作者,填餵了饑渴的觀眾,更讓市民引以為傲。究竟這座城市如何積極地向創作者招手?如何以南台灣的熱情氣流,吸聚四方好漢來此論劍?《痞子英雄》導演蔡岳勳接受筆者訪談的紀錄,其實就已建構出另外一則都市傳奇了。

 

以下是訪談紀要:

問:《痞子英雄》拍出了高雄的美麗與進步,你是怎麼折衝完成的?

答:沒有高雄市的支持與在地人的熱情,《痞子英雄》絕對拍不出來。最初只是想南下高雄商借捷運列車拍攝劫車戲,到了高雄後,才發覺四處都是熱帶海洋城市的進步感覺,不再是我小時候想像的模樣,海洋城市的創作概念就此成形。

 

後來拍攝企畫獲得當時的新聞處長史哲大力支持,他主動召集了高雄市各局處官員會商,強調會議結論就等於跑文,只要官員點頭就算OK,日後再補行公文,當場逐一回應我的拍片需求,這種行政效率確實罕見。

 

問:台灣許多城市想要透過影視創作開啟城市行銷模式,怎麼做才有效?

答:高雄市政府特別指派了兩位老高雄官員協助拍攝,他們知道那裡最美,能以最快速度找出了最佳場景,從封街、出海到直升機起降,要什麼有什麼,要搶捷運列車,就乾脆給我們整節列車…,他們經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就是:「頭都洗了,只好潦落去!」

 

好萊塢動作名片《不可能的任務》中那場膾炙人口的高速火車特效戲,是在攝影棚裡搭景,結合特效完成的,我們沒有棚,亦沒有特效本事,只能實拍,高雄捷運局不但提供機房,還有整節列車讓我們在捷運停駛的晚上空檔來拍。

 

不但官方熱情,國城建設「高雄軟體科技園區」甚至慨然出借一層樓充做警局南區分局的辦公室。

 

沒有特技,不能造景,只能利用實景來拍攝,但是我們得到的奧援根本無法估算,政府支持產業的立場非常重要,我原本只打算在高雄拍四成戲的,結果,九十%的戲都在拍。因為我充分感受到高雄市政府支持影視產業的決心,以後《痞子英雄》每到海外宣傳一次,我們一定要附帶宣傳高雄,邀請影迷都來高雄玩,重遊《痞子英雄》場景,讓城市行銷的功能發揮極致。

 

問:高雄市政府開啟了行動支持產業,結合城市行銷的良好模式,除此之外,你對政府支援還有什麼期待?

答:政府一直提倡異業結合,但是卻嚴禁帶出產行的品牌與符號,既要人家支持贊助,卻不願人家品牌亮相,這種政策就是矛盾的。

 

現代汽車支持韓劇到巴黎拍攝,目的就是要讓現代汽車亮相,互蒙其利,但是《痞子英雄》卻得要把所有產品名稱和招牌的標籤全都拔掉或者馬賽克化,例如主角喝台啤,卻不能有台灣啤酒的品牌名稱亮相,礙手礙腳的結果,就是導致贊助廠商一一退出,當初的法令或許是擔心綜藝節目廣告化,卻拖累了戲劇創意,讓置入性行銷完全使不上力,這些過時的法令與思維,有必要重新檢討改進。

 

觀光局可以投資拍攝《在這裡發現愛》,電視劇是直接侵入觀眾家庭的,影響力何其大,韓劇的大受歡迎也帶動了韓國文化的風行。

 

問:你開啟的合作模式,其他人也可以比照享用嗎?

答:高雄市已經成立了拍片支援中心,還匯整了可以拍片的景照,還有聯絡對話窗口,提供任何人使用,《痞子英雄》只是善用地理和天文條件創造了自己的魅力,我覺得高雄市可以利用天候和土地的優勢,發展成專業拍片中心,把影棚蓋在海邊,甚至還可以在港邊蓋一個海景攝影棚,深入海底拍攝海底戲,結合環球影城的概念,把高雄港變成影視文化的創作重鎮,也成為觀光旅遊的勝景。

 

中國很多多影城,但是場景偏古代,那是他們的強項,復古的技術能力很強,但是現代化的現代戲現代景都沒有,高雄就可以發展成為現代科技集中的現代影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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