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舞神:探戈與人生

朋友看完「衛報口味:百大名片榜」的文章後,問我何以沒有音樂類?沒有舞蹈類?如果有探戈音樂或舞蹈的電影,我會選擇什麼作品?

答案當然很多,包括《女人香》、《魔鬼大帝》、《情慾飛舞》、《情婦與鯨》和《巴黎最後探戈》……等,我的首選是雖僅驚鴻一瞥,卻夠讓人盪氣迴腸的「La Cumparsita」的探戈音樂,出現在《熱情如火(Some Like It Hot)》中,主角不是剛過世的影星湯尼.寇蒂斯(Tony Curtis》,而是傑克.李蒙Jack Lemmon

湯尼.寇蒂斯曾與一代豔星瑪麗蓮.夢露(Marilyn Monroe在《熱情如火》中演出一場遊艇偷情戲,被影評人譽為「看似衣冠楚楚,卻能熱力四射,讓人心旌搖曳」的經典「調情」戲。

 

但是導演比利懷德(Billy Wilder)卻在兩人如膠似漆地熱吻一團,看得觀眾熱汗直冒時 硬行插入了另一位男主角傑克.李蒙,扮起女裝,在舞池中與追求他的富商奧斯古.菲爾丁三世(由影星Joe E. Brown飾演)大跳起探戈的「動作」戲。

 

從「調情」戲轉接「動作」戲,再從「動作」戲接回「調情」戲,其實是《熱情如火》非常高明的轉場處理,這部電影的關鍵在於一個「騙」字,兩位男主角因為撞見黑道殺人,被迫變裝加入女子樂團鄉,逃往佛羅里達的樂手,陰錯陽差,湯尼化身石油大亨,騙得夢露的芳心;傑克則變成富商想要迎娶的女郎,同樣是靠「騙術」走天涯,湯尼是一騙再騙,傑克則是騙到自己都信以為真,把自己當成女生,整部電影因此有了「『女』女、『女』男、男男和男女」互動的四種性別對話的混雜組合,加上真實與冒牌的互動趣味,讓《熱情如火》成為影史最著名的喜劇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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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傑克.李蒙與Joe E. Brown踩著「La Cumparsita」的探戈音樂,大跳起探戈舞蹈的動作戲,堪稱是最精彩的一場表演,探戈舞步要求男女雙方的重點各不相同,既有朝同一方向行進的律動方向感,卻又要有「你來我往」的肢體配合,Joe E. Brown既要不時糾正傑克.李蒙不經意流露出的男性舞姿動作,傑克.李蒙還得演出從Joe E. Brown嘴中接過玫瑰花的「銜花接花」動作,充滿了性暗示,卻也流瀉出極其喜趣的肢體動作,深得探戈舞曲的原趣。

 

電影中為什麼要跳探戈?恐怕是每位導演在安排探戈舞蹈場面時,都要面對的疑問,其實,阿根廷名作家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說得最精準:「探戈是一種直接表達的信念,有如詩人試圖在文字中表現的情境:是一種打鬥,亦是一場歡慶。」

 

tango-lesson_6.jpg英國女導演莎莉.波特(Sally Potter)曾經把自己對於探戈舞蹈的迷戀與經驗拍成了電影《夢幻舞神(The Tango Lesson)》,她對於探戈的形容亦非常有趣:「探戈舞者的上半身黏貼得非常緊密,既感性又溫存;但是上半身的肢動動作卻頻繁得有如武術律動,塑造了探戈在舞蹈世界中最獨特的地位。

 

《夢幻舞神》是莎莉.波特自導自演的電影,劇情描寫一位英國電影女導演遇上阿根廷的男探戈舞星,迷上了探戈,也愛上了舞者,然後決定把他們之間的愛情故事拍成一部電影,有點半自傳的色彩,電影女男女互動的愛情故事固然動人(莎莉.波特不算絕色,卻也別有熟女韻味,而且她真的會跳探戈,跳起舞來魅力四射),但是更迷人的卻是莎莉深得探戈精髓,成功地將之轉化成為男女情愛的化學方程式,蛻變成為密度極高的迷人愛情故事。

 

愛情世界最美的剎那是你情我願的天成默契,一舉一動都如探戈舞者可以運用左右腳的不同施力重點,移動身體重心,從對視的軸點上,朝同一個方向滑舞前去,平衡固然美,失衡亦會是另一種傾斜的樂趣,可以是高手帶舞的滑動,亦可以新手迎合的追隨;轉化成為愛情關係時,亦可能是追求者的殷勤擺尾,更可能是被愛者的拿喬與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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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林高手,往往都懂得如何「引導」伴侶共舞,即使遇上了拙笨菜鳥,也能夠風度翩翩地婆娑起舞,轉換成職場或情場關係時,這種「引導者」的角色往往象徵著權力與欲望,職場上誰不想呼風喚雨?情場上誰不想隨心所欲?只是,此時,伴侶(不管是工作伙伴或者生命情侶)與你的互動關係,卻也像極了另一場雙人舞,其中,性別與權力的關係也是引人關切的另一焦點。

傳統的男性主導位階往往在老師與學生,導演與演員,愛人被愛的關係上,有著定型公式,但是《夢幻舞神》只因為導演變成女性後,定位關係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覆,男女之間,威權與服從之間,引導與承受之間的關係因此截然不同,但是愛情、舞蹈或者電影創作的大方向卻又是彼此共同追求的目標,因此探戈舞上半身的緊密黏貼,與下半身的忙碌舞動,剛巧形成既共振又拉鋸的矛盾糾纏,《夢幻舞神》是一部探戈電影,然而探戈不只是背景,不只是舞蹈,探戈精神滲透到劇情靈魂深處,得著精髓,才是讓人擊掌叫好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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