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說出口的話,往往比大剌剌的言詞更有力,看不見的情緒,往往比直接顯現流露的情緒,更震撼。
導演吉姆.謝利登(Jim Sheridan)執導的《窒愛(Brothers)》中,男人對愛情信心的徹底失落,遠比戰火蹂躪更傷人。
陶比.麥奎爾(Tobey Maguire)飾演的美軍山姆,被阿富汗敵手俘虜兩年後,幸運獲救生還,重見曾經摰愛的妻子與女兒時,他沒有熱情的擁抱,反而當面質疑由娜塔莉.波曼(Natalie Portman)飾演的妻子葛蕾絲是不是「睡過」他的弟弟湯米(由傑克.葛倫霍(Jake Gyllenhaal)飾演)了?
說出口的是一句火辣的問號,沒有說出口的是多少的懊惱、悔恨或者猜忌?困在阿富汗山區崖洞裡的山姆,每天飢寒交迫,又不時得面對酷刑辱打,還得在羞辱與血泊中翻滾,苟且殘喘,忍辱偷生已經是最卑微的姿態了,心頭掛念的,在意的,卻是妻子能否守節?
兩年的俘虜生涯其實是一個過去的信仰與價值全都毀壞的人生,因為要賴活,所以整個人都得趴在地上,任人踐踏,自己都變了,又如何期待別人不變?信心全失的男人,如何相信妻子不曾變心?如何期待妻子的「忠貞守節」,就像受傷的野戰,把自己遭遇劇變的挫敗,合理轉化成猜忌懷疑,而且「理直氣壯」地質疑起妻子的必然變節。
懷疑的前提,其實是信心不夠,更深層的元素則是恐懼。關鍵還是要回到兄弟的競爭之上。
由山姆.薛帕德(Sam Shepard)飾演的漢克老爸,因為篤信軍人倫理,所以管教兒子非常嚴厲,哥哥山姆不敢違逆,只能照著老爸的從軍模式,複製父親的腳步;然而弟弟湯米卻跳脫了公式,找到自己悠遊自在的空間,是的,他是逆子,亦是孽子,即使人生道路走得跌跌撞撞,但是敢於跳脫父親的制約,走出自己的道路,卻是循規蹈矩的哥哥衷心豔羨而不敢比照的,他是軍人,弟弟是罪犯,但要論起生命的勇敢程度,哥哥或許還沒有弟弟那麼大膽勇猛。
但是這種心情,不能掛在嘴上,亦不能讓人知道,一旦從前線倖生,身心全是傷痕與罪惡,卻發現自己消失的兩年時間,弟弟已經和兩個女兒培養出深濃情誼,山姆不會忘記,Taylor Geare飾演的小女兒在開門歡迎叔叔返家的第一眼,曾經直接告訴湯米:「我媽媽不喜歡你。」那句話暗示的意思是不只我媽如此,我家姐妹亦然,爺爺奶奶和我爸更是如此,但是眼見湯米和兩個小女孩在雪地嬉戲的快樂模樣,顯然湯米已然扭轉了頹勢,甚至也和嫂子有著親密互動,甚至原本凌亂的家居廚房,都已煥然一新,自己不曾做好,沒有做到的「家務事」,顯然弟弟都做得比他好了,他不在的這兩年,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需要肩膀支撐的愛妻,又是怎樣在弟弟的「扶持」下度過人生最傷痛的時光呢?人生志業的選擇,湯米已然比他更卓越,私領域的家人感情如果又全遭弟弟給接受了過去,情何以堪?對人性已然徹底絕望的山姆,就這樣任由心頭那隻恐懼的怪獸悄悄現身,吞噬掉他的理智與情感。
軍人的天職是保家衛國,但是戰敗受俘的他已經不會保護自己了,更不懂得保護女兒與妻子,盲目的血性,讓他成為失控的戰爭英雄,嚇跑了女兒,氣壞了妻子,還得要忍受一些不知戰爭為何物的平民老百姓,套用人權哲學的大道理來評論,這頭最後只會咆哮怒吼的野獸,不管肩負著多少「英雄」勳章,回歸平民時,也因為持槍恐嚇,而被警方壓制在地上,承受著他更不想面對的羞辱。
幻滅,導致了窒息,《窒愛》的主題圍繞著戰爭帶來的毀滅,那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愛情創傷,一切全因為戰爭,《窒愛》的反戰主題就這樣沾著愛情的淚水書寫完成。更值得一提的是陶比.麥奎爾「形銷骨立」的表演,豐實了角色的可性度,脆弱與瘋狂比鄰而居的身心煎熬,讓人看了自然油生憐憫之心,更讓世人確信他已然摔脫了《蜘蛛人》的好萊塢公式框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