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田:兩個不凡一可惜

中國導演何平的新作《長平大戰之麥田》有兩個不凡,一個可惜。不凡,營造出秀美視野;可惜,卻成了沈重一擊。

 

《長平大戰之麥田》的第一個不凡在於選材,故事的背景設定在戰國時期,秦趙交兵的長平大戰,秦國大將白起擊敗只會紙上談兵的趙括大軍,而且坑殺了四十萬戰俘,重創趙國,從此戰國群雄只能坐視秦國兼併的特定時空,但是何平無意重現複雜的長平戰役始末,他把焦點轉向了厭倦殺伐的兩位秦國逃兵,被秦兵追殺的暇(黃覺飾演)與輒(杜家毅飾演)陰錯陽差來到了趙國潞邑城,被婦女所救,不敢說出真相,只能冒充是趙國武遂人,加油添醋,又顛倒真相地說起了長平戰役的趙軍大勝的故事,他們靠著謊言存活了下來,再靠著武技擊敗入侵的強盜成為英雄,但是隨著城主劇葱大人的王珮出現而真相大白時,英雄頓成狗熊,亂世兒女的荒謬悲情,成就了《麥田》最突出的戲劇墨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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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大戰的真相,讀過史冊的觀眾都是明白的,《麥田》無意重述歷史往事,而是透過資訊匱乏的年代中,小人物靠著謊言掙扎求生的苟且偷生的伎倆,看到人生的荒謬,原來歷史可以是白紙黑字載諸史冊,亦可能以稗官野史的方式私下傳播與顛覆的(三國演義的話本亂彈就是明証之一),這個戲劇的切入點,就讓人看到了何平不落俗套的起手式。

 

逃兵的謊言原本是即席瞎掰的,禁不起檢驗的,但是饑渴的女人卻也無暇,也不願細辨,何平更在此時徹底發揮了口耳傳播學的威力,不管是斷章取義,或者望文生義,或者選擇性的認知…所有人性的弱點都成了謊言越滾越大,成了舉城上下的心理共識,謊言的滾動牽動了戲劇暈染,因之而來的歡笑或痛苦,也就格外的淒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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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不凡則在於美術與攝影,美術設計霍廷霄片勾勒的是一個古老年代的豐饒美學,攝影師趙曉時則是用線條、色彩與光影捕捉了壯麗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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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饒原本屬於幸福的顏色,也是平民的祈願,但在對照男人的音訊全無,屍橫長平,卻也埋下了日後對照黯黑真相的殘破寂寞;至於金黃一片的麥田景觀,原本只是呼應著男主角拒做銳士,拒殺無辜,只想回家收莊稼的平凡心情,但是一望無際的金黃麥穗卻也提供了最強烈的反戰基調,以自然的祥和美麗調侃也諷刺了戰爭的荒誕,不論是逃兵逃竄在麥田中的驚懼表情,或者後來指揮潞邑城婦女收割莊稼,都因而多添了三分讓人歎息的美麗溫情;但是同樣是麥田場景,強盜現身時的風吹,秦兵出現時的黯影,意在言外的風雲氣勢,全都在光影變化中給足了氣氛烘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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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大戰之麥田》的可惜在於太過誇張的舞台劇調度。

 

逃兵說一句,廚娘傳兩句,旁觀加三句,原本是何平滾動謊言的戲劇手法,獨具實驗與創新風味,偶一為之,或覺新鮮有趣,三番兩次的流言傳布,就流於形式,而且讓人縐眉,同樣的流言手法,何平早在1991年的《雙旗鎮刀客》中就已經玩得極其純熟圓融(男主角孩哥得罪了刀客一刀仙,於是向傳聞中的大俠沙里飛求援,不料大俠卻是投機份子,風雲緊急時坐壁上觀,最後再現身收割戰利,沙里飛的虛有其表,一刀仙的不過爾爾,都透過流言與現實的對照手法,讓人看得心領神會,不著一詞,意境全出),相對之下,《麥田》的口耳傳播,不論是逃兵扯大謊的借酒胡扯,或者是廚娘的喧天叫嚷,都像是誇張作戲,少了渾然天成的真實力道,使得從選材、美術到攝影所打造出來的寫實美感,頓時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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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莫名其妙地要算王志文飾演的強盜頭子「沖」了,他有一頭飄逸金髮,還有多層次的滾翻圍巾,奇特造型有如神話般的浪漫武士,他的開場武戲是一刀殺了婦人,搶了孩子(這算啥威風呢?),隨後的鬥嘴文戲則是和范冰冰飾演的城主夫人驪,討價還價扯了半天(看不出談判力道!),最後因為武技不敵銳士,只好故做瀟灑地說了一句:「我自了!」魔神成了喜丑,那種五味雜陳的錯亂感,真的只有舞台劇上的故做姿態可以形容了。

 

兩個不凡,原本可以讓何平的《長平大戰之麥田》擺脫《天地英雄》的大而無當困局,回歸他在《雙旗鎮刀客》建立的傳奇城堡,偏偏,《長平大戰之麥田》多了一個可惜,留給觀眾長長的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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