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份子都有身段,很難放下象牙塔內的虛矯身段,深入底層,關心與挖掘更多的人生不平事,即使給你一台攝影機,也未必能做出反應真實的調查報導。
香港導演邱禮濤執導的《我不賣身,我賣子宮》,以在九龍深水埗的公寓中比鄰而居的兩位女子來探索底層悲情,主題符合寫實主義的取樣,手法卻與寫實主義大相逕庭,他設計了黃秋生(飾演保險業務員)與森美(飾演攝影師)兩位外來者,用他們的眼光與力量來刺激化學效應。
邱禮濤對於森美飾演的阿志攝影師,其實原本是有一點批判企圖的。首先,他想要拍攝勞工的零工生活,為了先有生活體驗,於是到了勞力市場去應徵零工,年輕力壯的他很容易就被工頭挑中,但是他的生活體驗卻可能剝奪了真正需要這份工作來維持生計的平常人,於是黃秋生橫刀切入,直接告訴工頭,年輕人沒有經驗,志不在此,不耐操的,尤其他還隨身帶了本英文書上工,顯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可信靠。
這款連罵帶眨的人物出場法,確實還算新鮮又犀利,堪稱是《我不賣身,我賣子宮》最來勁的人物設計,而且黃秋生壞了森美的好事之後,卻也開始算計起可以替這位年輕人設計何種保單?也替電影的「功利人生」帶來了淺淺的逗笑效應。
不過,森美的角色卻是蒼白又空洞的,打不成零工,他轉而接受了到中國礦坑的採訪任務,拍回了許多礦工生活照,看似符合文藝青年的入世演出,卻被編輯一句話給洩了氣:「你怎麼都沒拍出他們的手指呢?」是啊,不是人到了礦工現場就一定能捕捉到他們的靈魂,煙塵滿面的造型確實是清楚鮮明的生命影像,但也只有真正用手掘過煤,流過汗,或許才可以從他們已經粗糙又扁凹,而且還納藏著無數煤垢的手指中,體會出他們奮鬥人生的辛酸歷程。
平心而論,森美的角色算是《我不賣身,我賣子宮》中最有進化空間的角色,一開始他是半吊子的知識份子,等到受命去拍攝妓女黎鐘鐘(
總而言之,阿志的角色欠缺了靈魂說服力,只像是串場花瓶,導演只是想透過他的攝影作品做為片尾時,黎鐘鐘的生命轉機,問題是一位永遠得不到被攝者信任,只能靠著偷拍去揣摸主角心情的遙遠採訪,能產生多大的震撼?沒有氣質與靈魂的阿志,他所完成的作品不但捕風捉影,隔了好幾層,也只是導演一廂情願的道具而已,黎鐘鐘不會在乎,觀眾也不會感動,只有熟識黎鐘鐘的黃秋生因為看到這樣一則報導,再度決定改變人生路程,願意中途下車重新開始,一廂情願,不幸就成為《我不賣身,我賣子宮》不上不下,不商業亦不藝術的曖昧關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