囉嗦又喳呼,是很多初學乍練的學生情不自禁流露出來的習性,不是不知道要入境隨俗,也不是不知道既然要玩就得照著遊戲規則來進行,不習慣,不適應,難免就會喳呼了起來。
不過,導演郭珍弟的新片《練‧戀‧舞》卻試圖透過喳呼訴說生命的另一種可能。
《練‧戀‧舞》描寫一群老人院的老人到小鎮遊覽時,巧遇了舞蹈教室的習舞場景,撞見了婆娑起舞的曼妙身影,青春的記憶與肉體的衝動同時在體內復甦,於是就吵著老人院的看護張孝全找來舞蹈老師蔡淑臻來教舞。
老人院的老人行動遲緩,就算有心,也很難有模有樣地跳起國際標準舞,但是老師教舞不能馬虎,音樂要備,舞步要教,所有的基本動作都不能省略,至於老徒弟們到底能夠學會多少,那就真的得看造化了。
問題在於老師選的跳舞音樂,對老學生而言都是很陌生的旋律音樂,曲調不明,旋律不分,真的很難踩準節拍,不是亂了步伐,就是相撞一起,讓美麗的女老師氣得七孔生煙,不想再教了。
這時,資深女演員洪明麗(她是第一屆台語電影金馬獎的最佳女主角獎得主)對著蔡淑臻說:「音樂不對啦。」老學生亂撞一團,不是肢體僵便,技不如人,而是音樂陌生?聽起來有些強詞奪理,卻也不無道理,因為洪明麗固然捉不準探戈或倫巴音樂的節拍,但是她推荐的周璇的名曲「永遠的微笑」卻是可以讓她琅琅上口,樂音響,身體也就能跟著旋律舞動了起來。
更重要的是歌詞,「永遠的微笑」原本只是首思念愛人的情歌,歌詞如下:
心上的人兒,有笑的臉龐。
她曾在深秋,給我春光。
心上的人兒,有多少寶藏?
她能在黑夜,給我太陽。
我不能夠給誰奪走僅有的春光,
我不能夠讓誰吹熄胸中的太陽。
心上的人兒,你不要悲傷。
願你的笑容,永遠那樣。
用平凡的情歌來對照老人的心情,其實是一語雙關的神來一筆,一句:「我不能夠給誰奪走僅有的春光。」像不像老人家頑強的生命宣言?一句:「我不能夠讓誰吹熄胸中的太陽。」像不像老人家不服老也不服輸的生命豪情,正因為珍惜太陽和春光,也才讓他們臨老入舞池,自在又逍遙。
老人聽老歌,確實合乎他們的成長環境,但是小小的變奏卻也是讓老歌現代化的必要條件,電影中出現的「永遠的微笑」不再是周璇演唱的那首斑駁古調,而是用現代舞曲方式編製,也重新斷句改譜的新嘗試,老歌不老,新韻飄揚,其實也又呼應起老人不老的劇情主軸。
這一首「永遠的微笑」其實帶動了「積極」和「被動」的兩種人生思考。
被動指的人們習慣自己熟悉的生活方式,所以不願也也不敢創新,所以面對新老師介紹的新音樂就是渾身不自在,接觸新文明,新事物,原本的目的就是要開啟眼界,開拓生命的新可能,只想原地踏步,就只能重覆度日,但也就牴觸了學習新事物的始意,敢於拋棄舊框架舊思維,人生風景才會不同;可是如果從「被動」的思維來看,尊重老人的習慣,從他們熟悉的樂音中開發出新舞步,找回他們最自如的動作模式,不也是很銳猛的開創力嗎?
「被動」未必不好,「積極」也未必就是只顧創新,回顧也能理出新頭緒,前瞻亦能翹望新視野,「積極」和「被動」只是兩個名詞,一切全看當事人用什麼心情卻解讀,以及是否能從中找到讓自己悠哉遊哉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