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崎駿筆下活潑可愛又多情的波妞,肯定又會讓小朋友愛不釋手。
敢於批評或挑戰宮崎駿的卡通電影,需要一點勇氣,我喜歡97%的《崖上的波妞》,不喜歡其中的3%,也許和我的年紀與心態有關。
那3%分別是「環保」、「久石讓」和「小美人魚」。
《崖上的波妞》的劇情其實是《小美人魚》和《魔繭(Coccon)》的綜合體,描述五歲男孩宗介與人魚公主波妞邂逅相遇的傳奇,小小的三個問號中,「環保」最輕微,「小美人魚」則讓我眉頭緊皺。
《崖上的波妞》從繽紛多彩的海底世界出發,看著波妞躺在水母護屏下緩緩飄浮,確實令人羨慕,但是波妞很快就遇見了拖網漁船,那是人類「竭海而漁」的殘忍發明,漁網所到之處,海洋生物和垃圾盡入網中,無一倖免,讓人看得悚然一驚:原來海底這麼多垃圾;原來漁人如此殘忍。
波妞不慎跌入玻璃瓶中,僥倖脫網,而被少男宗介所救,有了一見鍾情的機緣,就在宗介把波妞裝進水桶內,坐著母親麗莎的飛車趕赴幼稚園時,波妞的父親也一路沿岸苦追,但是他的潛水艇快閃掠過的船底和岸邊,卻又全都是泥沙與垃圾共存的恐怖場景,海面依舊波光瀲灩,海底卻是污穢不堪,宮崎駿只用這兩場戲,就點出了環保控訴主題,而且壓低姿態,不做正面指控,而是讓觀眾透過驚呼,產生以後別再把垃圾往海裡丟的覺醒與決志。
宮崎駿的苦心,我不是不明白,就算他已經曲筆側寫,我還是嫌講得太白了,後來,有朋友告訴我:「《崖上的波妞》設定的觀眾群不是你啦,是五六歲的幼兒族群,這樣的環保細節夠讓老師帶著小朋友討論很久了。」
是的,這也解釋了為何久石讓這回的音樂作品,充滿著知名古典音樂的變奏情調,不管是聖賞「動物狂歡節的水族宮」或者舒伯特「聖母頌」,太多似曾相識的旋律不時湧現,折磨得老樂迷不時分神猜想,比對,卻忘了這種改良版古典音樂,配合著動人劇情現身時,卻也同樣是讓新生代影迷接觸古典音樂的契機。
既然「環保」和「久石讓」都不算大問題,那「小美人魚」呢?
首先,我必需承認,波妞真的很可愛,說她是改良版的「龍貓」,一點不為過。她和宗介兩小無猜的感情真的很美,問題在於安徒生在1837年出版的童話就硬要小美人魚飲下女巫魔水幻化成人,而且一旦王子變心,就會成為泡沫,如今即使過了一百七十年了,波妞靠著自身的念力與魔法,就可以伸出手腳,但是卻依舊要靠宗介的協力度過真情試驗,才能脫離魚族,修成人身正果。
做魚有什麼不好?為什麼一定要做人才好?為什麼不是宗介想要變成魚,兩人從此在海底悠遊快活呢?這類話題其實有點扯淡,因為永遠不會有結論,頂多只能埋怨挑剔童話和電影都站在以人為尊的立場來說故事,忽略了魚的真心感受(因為誰也不知道魚究竟在想什麼啊?…)
真正的問題在於宗介只有五歲,波妞也差不多,小男生小丫頭有赤子真情,很好,要他們在五歲年紀就做出「此情不逾,此生不悔」的生命承諾,會不會太超過了?喂,他們才五歲呢!也許他們都是真情流露,可是他們真的懂愛嗎?知道什麼是自己的最愛嗎?宗介若有不慎,通不過考驗,毀了波妞也就罷了,還得背負薄倖之名,會不會太沈重了些?多少大人都在山盟海誓之後,還是走上離婚悔婚之舉,波妞爸媽也把女兒的幸福加諸宗介的「表現」上,此情此景,對我而言,對於毫不知情的宗介而言,還真是不可承受的「重」呢!
安徒生的「小美人魚」沒有在殘酷無情的人世中找到真愛,而是以真情與無私的愛換得了靈魂的永生,《崖上的波妞》沒有交代(也不想交代)宗介和波妞是不是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時光,我雖然很同情宗介,但也明白宮崎駿其實是別有所圖的,例如,宗介的母親麗莎儘管對老在船上不回家的老爸耕一迭有微詞,老愛用燈號罵他笨蛋,卻有著「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真情實踐,或許已經透露著宮崎駿對人生愛情的叮嚀與祝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