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講方言格外有魅力,多語系的國度最能展示方言魅力。
中國導演陸川的作品《尋槍》獲得了第41屆金馬獎最佳影片,連帶使得他在2002年的《尋槍》也獲得了熱烈的討論。
無可諱言地,陸川在《尋槍》中展現的老練技法與勇猛影像,確實讓人眼界一亮,美國現代美術館的「新導演.新電影」影展會邀該片參賽,的確有他的道理。
但是,《尋槍》最迷惑我的不是以類似MTV的鏡頭語法所呈現的警察掉槍的慌亂心理,而是男男女女媚惑十足的貴州腔普通話。
故事要從《笑傲江湖》講起。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在閱讀金庸的《笑傲江湖》之前,一定會對魔教公主任盈盈充滿了好奇,她和令狐沖的關係從婆婆轉換成伴侶的歷程,不知羨煞了多少人,但是在你看到徐克執導的電影版之前,應該都沒有想過任盈盈講的是標準京腔官話?還是鄉音濃烈的怪腔雜調?
小說是透過閱讀來想像的,我們通常會想像容貌和動作,自己去拼湊、組合所謂的「閉月羞花之貌」或「沈魚落雁之姿」,我們很少會去想像賈寶玉或林黛玉的聲腔究竟是高音或低音,怎麼樣才能如銀鈴般悅耳。
但是,電影不但是要讓文字上的人物具像化,在讓你「看見」的同時,也要讓你能夠「聽見」,徐克決定讓任盈盈以苗族口音亮相就是驚天動地的一大嘗試。
我清楚記得第一次在大銀幕上看到張敏飾演的任盈盈亮相時,以略帶粗沈的嗓音唸出濃重貴州口音的普通話時,先是一驚,繼而一歎。驚的是,徐克用了腦筋去還原魔教公主的苗族色彩,讓魔教成為地方教派,因而得以與五嶽劍派為主的中原群俠,有完全不同的文化、武術和道德標準,一種語言的選擇,就讓電影的層次結構,豁然開朗;歎的是,傳統美女都得講標準國語,台港中國電影都很少有講方言的絕色,大家似乎都認定唯有京腔美女才是美女,渾然忘記了歷史上的無數佳麗來自大江南北,口音各殊,而且貴州方言不像廣東話被人形容成「南蠻鴃舌」,就是別具一股騷在骨子裡的風韻,透過耳膜傳送時,會讓人打心眼裡快樂酥麻,讓華北漢子和苗蠻女郎的異文化碰撞戀情,有了更撩人遐思的化學效應。
李安的《臥虎藏龍》硬要楊紫瓊和周潤發捲起舌頭說他們並不熟悉的北京話,聽起來就是怪,我相信,他們若是以廣東話交談,那份真情一定更感人,(到了北京後再用廣東腔京話和侯爺們溝通,其實更寫實,那時候的中國應該就是南腔北調的大熔爐,才會有那麼多的詩人墨客在文章上耗盡一生氣力,畢竟只有文字才是大家共同可以理解和接受的版本。
後來,侯孝賢的《海上花》裡讓我們看到了吳儂軟語的妓院風情,王家衛也讓他的演員在《2046》裡的章子怡、鞏俐與梁朝偉南腔北調地用廣東話和北京話談戀愛(雖然,我真的懷疑他們彼此是不是能夠明白對方在說什麼,還是大家努力背對方台詞,知道自己此刻該做什麼表情?),語言反應角色背景,再從中找到樂趣,其實也是電影的趣味之一(就像王菲和木村拓哉之間就很難對話,不如藏拙 地點到為止,大家相互取暖,就勝過千言萬語了!)
時隔多年,我才又在《尋槍》中再度感受到貴州話的迷人風情。《尋槍》改編自小說「尋槍記」,小說中的故事發生地在廣西,影片卻選在貴陽花溪區幾十公里外的青岩古鎮。原因之一,姜文,他的小學時代在貴陽度過,他認為貴陽花溪附近地區的奇山異水和陰郁天空一次次契合故事主題,特別是街上還有古式牌坊,以及鄭愁予詩中那種青石的街道感覺,最吻合書中描寫的那種雞犬相聞的村落感覺,也更能表現出資本主義對這種清淨樂土的腐蝕氣氛;原因之二,我相信,是姜文和陸川同樣都發覺了貴州腔美女的話白,最是風騷。
《尋槍》中只有三個女人,寧靜是姜文的舊情人,伍宇娟是美女的妹妹,另外則是姜文的妹妹,姿色或有千秋,風情或許各不相同,但是三位女郎的共同特質就是大家都講得一口濃濃貴州口音的普通話,尤其是寧靜一喊起姜文的戲名「馬山!」不但姜文的眼神癡呆,魂飛九萬里,忘了自己吃飯的手槍都不見了的悲慘事,既煽情又抖動的電子音樂的樂聲直接告訴了觀眾什麼叫做觸電!什麼叫做鬼迷心竅!
甚至於伍宇娟聽著姜文在洗飯時還呼喚著寧靜的名字,不禁打翻醋缸的嬌嗔語言,即使又火水氣,聽起來也如黃鶯啼叫,更別說兩人終能燕好時,那般繞頸纏綿的溫存快意了!
語言是表達情感的工具,什麼語言都好,只要情真,自然意濃,但是有的語言就有獨特魅力,為什麼?我還理不出頭緒,只是三番兩次在大銀幕上遇見貴州美人,聽見貴州風情,就是打心眼裡開心,既然說不出個道理,那也只能算是個人的怪癖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