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用色,可以讓人看見,也容易讓人厭倦。
讓人「看見」,是許多電影服裝設計師追求的目標,卻也往往因為只求「看見」,卻忽略了「舒適」和「合用」,使得「看見」頓成「雕琢」,更因為「突兀」而意境全失。
香港電影黃金時期也有多部電影放手讓美術設計玩造型,羅卓瑤與葉錦添合作的《誘僧》與程小東與奚仲文合作的《倩女幽魂》算是最前衛的兩體實例。《誘僧》走初唐的異國偏峰,光是盧燕的蠖蟲裝就差點沒讓人暈倒,因為既怪異又突兀,更重要的是那根本不是人穿的衣服,靠誇張的劇場意像營造夢幻效果,卻完全削弱了電影的寫實力道。《倩女幽魂》中造型最鮮明的角色當然就是劉兆銘飾演的姥姥一角,不男不女,忽男忽女的樹妖魅影,在奚仲文的精心打造下,以兩束外掛如廟簷的髮髻,搭配織錦華麗的長裳,讓人留下一眼難忘的記憶。姥姥的造型雖然古怪,但因會吃人的千年樹妖本來就怪,怪配怪,因而不怪。
我不是厚此薄彼,輕賤《誘僧》,厚愛《倩女幽魂》,戲服無非還是為了戲而設計,不能入戲,就是做作,肯定突兀。
中外設計師遇到機會都想一展身手,美國大導演柯波拉(Francis Ford Coppola)在1992年執導的《吸血鬼(Dracula)》,雖然請出了日本知名造型設計師石岡瑛子(Eiko Ishioka)跨刀設計造型與服裝,但是男主角蓋瑞.歐曼(Gary Oldman)的造型卻也明顯是向《倩女幽魂》取經,他的雙環髮髻搭配屍白臉色,也有讓人不寒而慄的效果,尤其在見不得陽光的私密空間裡,吸血鬼身著一身豔紅長衫緩緩飄動,則是顯現了紅黑配美學的深沈力道。
英國宮廷戲的風潮一直深受好萊塢投資客喜歡,每隔三五年就會有新戲(或舊史重說)問世,從去年的《伊莉莎白: 輝煌年代(Elizabeth:The Golden Age)》到今年的《美人心機(The Other Boleyn Girl)》,我們就清楚看到了美術設計師的手痕。
設計師Alexandra Byrne在《伊莉莎白: 輝煌年代》中讓女主角凱特.布蘭琪每隔三五分鐘就換穿一套新衣,雖然富貴驕奢,但是女王一生無婚嫁亦無子女,競穿新衣,自娛娛人也算講得過去,最重要的是貴為女王,穿著打扮本來就應該要有鶴立雞群的視效,再怎麼怪,也無人敢競豔爭芳。
但是設計師Sandy Powell替《美人心機》打造的戲服,則是寫實得讓人發噱,夢幻得刺人雙眼,兩頭不搭。
首先,宮廷戲服裝考據自然是是參考歷史名王畫像,那是寫實的必要條件。亨利八世傳世的肖像畫看得出他肥胖過人,圓滾外翻的造型,本已顯胖,再加上條紋花色,更產生了放大效果,遠觀,是有王者威儀,但是《美人心機》要把他刻畫成花心大少,外觀點就不宜找胖子擔綱,可是即使找來演過《綠巨人浩克》的艾瑞克.班納(Eric Bana)擔綱,還是覺得他撐不起那件亨利八世的外衣,走起路來反而像是廟會遊行中的范謝將軍神仙尪仔,難免讓人發噱。
不過,《美人心機》真正的好戲集中在由娜塔莉.波曼(Natalie Portman)飾演的安妮姐姐和由史嘉蕾.喬韓森(Scarlett Johansson)飾演的瑪莉妹妹身上,Sandy Powell採用的服裝概念是「萬綠叢中一點紅」,她要直接透過戲服顏色的對比來突出角色的獨一無二位階,因此,安妮在國宴上就是一身蘋果綠,即將取代妹妹成為亨利新寵時則是薄菏藍,原本只是器物外裝上的包裝用色,硬是擺進無人匹敵的宴會場上,固然效果鮮明,卻也給人虛矯造作的扭捏印像;同樣地,瑪莉身上的玫瑰紅禮服,也是只見突出,不見合流,為求脫俗超眾,只想梢頭獨佔一隻春,刻意的嫰綠嫣紅,反而扭捏作態,再無戲味了。
電影是要用力拍攝的,但是力道的掌握卻是大學問,力道不足,就有氣無力,用力太猛,就如脫韁野馬,不知所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