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中出現電影通常都是別具深意,只看觀賞者有沒有慧根,懂不懂得解碼?能否從中領悟導演潛藏的訊息?成功解碼的人也許懂得更多,看了半天卻參不透玄機的人,有時候光看熱鬧也可以感受一二氣氛。
《贖罪》中就有一場影中影,戲中戲,發生的場景在男主角詹姆斯.麥艾維(James McAvoy)拖著疲累的身子來到鄧寇克沙灘,敗戰的陰影,敵軍不時就會掩至的恐慌,不知何時才能撤退回國的絕望,都讓他有若身處世界末日,但是導演喬.賴特(Joe Wright)偏偏就在此時讓他闖進了一家電影院,看到了法國名導演馬賽爾.卡內(Marcel Carné)的作品《霧港碼頭(Le Quai des Brumes)》。
這場戲讓人難忘的原因在於影像的雕琢,通常看電影都是在銀幕前方看,《贖罪》中卻是讓詹姆斯.麥艾維飾演的羅比走到了銀幕後方,那就是一種類似背投影的特殊結構,羅比的身影不但不會投射到銀幕上,反而可以貼近銀幕,巧妙地與銀幕人物產生親密連結。
《霧港碼頭》的故事描寫法國影帝尚.嘉賓(Jean Gabin)飾演的法國逃兵尚,原本打算跳上起霧的哈維港貨輪逃往南美洲,卻意外在港口遇見了美麗的米榭.摩根(Michèle Morgan)飾演的十七歲少女奈莉,他對奈莉是一見傾心,但是奈莉卻另外有感情糾葛,有黑道青年追求她,她的教父亦另懷鬼胎,愛上奈莉的尚因而必需挺身對抗這兩位有黑道背景的競爭對手。
米榭.摩根是法國1940年代最紅的女星,不但早早就在好萊塢星光大道上摘星留名,更曾在法國影壇凱撒獎上獲得終身成就獎,只可惜當代年輕人根本沒聽過她的名字,更無法想見她的容貌風情,但是《贖罪》中卻重現她的銀幕丰彩,不但讓人在前線,心在後方,一直思念無緣情人綺拉.奈特莉的羅比看了傻眼,觀眾從黑白影像上所看到的明眸皓齒,雪白肌膚,鮮明鼻稜與臉型,簡直就是在重溫1940年代的選美標竿,導演喬.賴特選中這段影片不啻就是要讓自己鍾愛的老電影、老明星也有起死回生,找回讓老影迷溫,又能與年輕人對話的能量。
溫故知新只是《霧港碼頭》的第一層功能。見美女,思佳人,才是獨在他鄉為異客的孤單戰士心中最難言宣的共鳴。
羅比從軍是被迫的,他因為被誣告犯了性侵罪下獄,避免坐牢的條件就是當兵去,歐戰爆發,他只能穿梭前線,在德軍的炮火空隙中找回自己的自由,但是兵敗如山倒,那種死亡潰敗的氣息,籠罩在鄧寇克沙灘上,對佳人的思念成為護住胸前生命火焰的唯一屏障,闖進戲院,看見米榭.摩根的美麗倩影,他自然會想起遠方的綺拉.奈特莉,摩根尚且有愛她的尚.嘉賓捨身相挺,他呢,愛人遠在天邊,他卻是連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了,如何護美救美?摩根的倩影,以及喃喃細述愛情滋味的囈語,不但不能慰解他的相思,紓解他的寂寞,反而讓他倍覺心酸辛苦,相思的煎熬讓他疲憊的身體只像風中之燭。
攝影師希馬仕.麥葛威這場戲的構圖用全畫面來突顯米榭.摩根的美,用癡情絕望又身形佝僂的羅比來對比前線男兒的失落與絕望。絕美對上絕望,驚人的落差,完成了《贖罪》中最唯美的相思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