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金銓:誰剪了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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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金銓導演曾入選世界五大導演之一,他的《俠女》當年卻被迫分成上下集映演,是誰有本事把《俠女》一剪為二?


理直氣壯,義憤填膺的人很容易相信自己是站在真理或正義的一方,但是事實只有一個,不是大聲就能左右真相的。

二日下午到新光美術館參加了「胡金銓與李翰祥的光影年代」的座談會,焦雄屏主席特別邀請到了當年推荐《俠女》參加坎城影展競賽的法國著名評論人/學者/製片人余輩.尼歐葛瑞(Hubert Niogret)和曾經參加《俠女》坎城記者試映場的義大利知名影評人羅倫佐.柯戴立(Lorenzo Codelli)出席盛會,提及了當年種種。

《俠女》到坎城參展,已經整整三十八年前的往事了,每個人的記憶因而都不太準確對焦,有時記憶的閃失,有的是原本就是誤讀,再經過時間的累積與變化,得到的結論就更不一樣了。

余輩和羅倫佐都提到了《俠女》確實是讓他們眼界一開的新武俠作品,

也認為胡金銓是從傳統中國取材,用電影感的手法表現電影藝術的大師,然而,余輩對於當年《俠女》被迫以上下集的方式在台港映演很不諒解,表示他在法國友人皮耶.李思昂的引介下看過《俠女》後就驚為傑作,認為超越了當時花拳繡腿的港式武俠片,所以和幾位友人集資募款才幫上胡金銓重新整理底片,剪輯成完整版的《俠女》參賽,獲得了一個「技術小獎」。

羅倫佐則是對於能在光點台北買到胡金銓執導的早期作品《玉堂春》和後來的《天下第一》等片DVD很是興奮,更感謝電影資料館送了一本「沙榮峰回憶錄」給他,讓他能夠對胡金銓在台拓荒工作的情貌有更多了解。
一聽到曾經贊助支持胡金銓拍出《龍門客棧》和《俠女》等片的聯邦公司老闆沙榮峰的名字,余輩馬上插嘴,語帶氣憤地說:「就是這個人把《俠女》剪成上下集的。」


余輩的談話未必全對,但是他講話氣勢十足,加上與胡導演往來密切,就很有說服力,例如他說《俠女》在坎城得到的是個技術小獎,這句話對很多台港影人或許很刺耳不中聽,但是平心而論,每年的坎城得獎名單出爐時,世人不是只關切金棕櫚獎落誰家嗎?《俠女》在坎城雖然得了名叫「高等技術大獎」的獎,推崇了胡金銓導演的剪接技術成就,但在歐美影人心中,技術獎還是半小不大的獎,只是在《俠女》之前,華人不曾在坎城競賽中正式露出(李翰祥的《楊貴妃》到底得過什麼單位發的什麼獎?還待查証),所以消息傳回台港,真的激勵了非常多的年輕電影工作者,在一個苦悶的年代,《俠女》的坎城得獎對華人而言是莫大的一顆心靈炸彈。

簡單的得獎事實,中外人士解讀不同,固然是因立場互異,民族情感也有關係,心理天平上的砝碼輕重,有時不是陳述事實就可以交代清楚的。


真正的爭議在於《俠女》硬分為上下集映演的爭議。座談會的與談人士其實對於當年聯邦公司的拍攝恩怨只有聽聞,難明究裡,但是從《龍門客棧》開始就成為胡門子弟大師兄的石雋可是知之甚詳,他的澄清或更正因而就非常重要。

石雋說《俠女》前後拍了三年又六天,第一個鏡頭是他,最後一個鏡頭也是他到溪頭的大學池畔補拍特寫做結,因為電影工期拖得太長,胡金銓和沙榮峰後來交惡,不但不通電話,連見面都難,石雋因而扮演了居中傳話的角色,他以胡門大弟子的身份替沙榮峰說了幾句公道話,他說:「當時,胡導演已經預支了導演費,但是雙方交惡,無法再合作,於是就倡議把《俠女》分為上下集映演,下集就算是另外一部電影墊還給聯邦公司,但是《俠女》電影長度做一集太長,做兩集又嫌太短,於是只能另外再在香港補拍一些鏡頭,湊足了兩集量,才算了卻彼此的爭端與心結。」

不為尊者諱,不為賢者諱,歷史真相如何,就還原歷史情貌,就事論事,才是求真又負責的態度,胡金銓追求藝術完美,沙榮峰講究投資效率,各有堅持,糾紛就難免,只是後人在做歷史拼圖時,往往只揀拾了部份真相,就認定了事實,眾口鑠金下,反而偏離了真實,就這個層次而言,昨天的這場座談會雖然到場的人不多,電影資料館也沒有派人來蒐集素材,對我而言,卻是好好上了堂影史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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