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形的距離,無形的距離;真實的聲音,虛假的聲音…建構了人生的複雜面向層次。
《最遙遠的距離》中最另類的主角就是由賈孝國飾演的精神科醫師阿才,從他最愛玩的戲劇治療的角色扮演過程中,觀眾和演員都對人生有了新的觀察視野。
賈孝國的第一次出場是尋芳客,他一擲千金,要求應召女郎多方配合,然而,他要的不是肢體器官的曲意承歡,而是要求對方玩起角色扮演遊戲,他要演妓女,而妓 女則是扮起平常讓她們最頭疼也最害怕的警察,男女性別互換還不算怪,透過角色互換,對方心中原本的恨與恐懼,全都走到了出口,可以傾巢而出。
但是,觀眾和妓女的心情是完全一樣的,賈孝國很變態!是的,變態就是他的心理狀態經過高壓扭曲後的情貌,導演用這場戲讓觀眾看見了他的心身情狀,也讓超越一般經驗法則的電影劇情有了與眾不同的戲劇力量與效果。
賈孝國的第二次出場則是診療室裡的醫生,那是他的本業,專司聆聽別人的苦心與委屈,替求診的病患找尋出路,他的冷酷與犀利,讓患者無所遁形,在錯愕與淚水 中找到發洩與昇華的出口,但是賈孝國承載了太多別人的苦難,自己的真實人生卻充滿挫折,專業的嫻熟自如,在他解決不了自己問題的當下,卻成為最龐大的陰 影。
做演員,賈孝國有迷人的低沈嗓音,不同於常人的低音分貝,就是他的魅力,至於高傲不合群的外型,更讓他的眼神與苦痛,有了更清楚的聚焦功能,他出走到東台 灣,其實是他的治療方式,與檳榔西施的卡拉OK對唱「熱線你和我」,更具現了做為專門介入別人私生活領域的精神科醫生的特長,但是他的熱力四射及糾纏本 事,卻也讓人看見了他不再扮演醫師,而是做為俗世男人的魅力所在。
這段既挑逗又張狂的卡拉OK對唱過程,被尋找「福爾摩莎之音」的錄音師小湯(由莫子儀飾演)錄下,正因為有了真情與假意的對比,面對伴隨而來的仙人跳騙局 時,莫子儀所以選擇義助全然陌生的賈孝國,正是建立在「真誠」聲音的辨識度上,錄音師從聲音中聽見了真性情,也側聽見了人性的猙獰,繼而再以錄音專業構想 出反制之道,也讓《最遙遠的距離》的聲音魔法,攀上了扮戲高峰。
但是沒有人是萬能全知的,醫生也需要關懷與診治,尋找台灣真實聲音的錄音師更需要聽見人心深處的真實聲音,所以賈孝國再度與莫子儀玩起角色扮演的戲劇治療 過程中,飽受失戀煎熬的莫子儀因而不再只是表象世界的聲音追逐者,他開始進入女友的心靈,揣摩體會原本志氣相投的情侶為何還是要分手?
人的表象與內心,原本只隔著一層皮囊,看似僅僅一膚之隔,實則陌生與疏離得有如千山萬水之遙,導演林靖傑從不諱言《最遙遠的距離》的片名與創意受到作家張 小嫻名句「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的啟發,只是林靖傑的刻畫層次更複雜、寬廣與深 遠,更能以生命的哀痛與寂寞擊中觀眾的心。
不過,《最遙遠的距離》中最難通過的關卡還是回到賈孝國身上。隔著對講器,他聽不出離婚妻子的真心,卻從窗戶的人影晃動中得知了真相;拿著斑駁的喜帖,遠 赴台東按址尋找擦肩而過的真情,卻被失落的街號搞得失魂落魄,街道不該跳號,人生不該跳格,偏偏,人生就是有無數縫隙,潛藏著失落與失意;人生舞台上就是 有許多燈光照射不到的死角,潛藏著失神與失志,那種陰暗與絕望,超越了所有劇作家理解與關注的目光,當人生不再是戲,不再有現成腳本可以清楚註解時,賈孝 國和觀眾同樣都只聽到了風聲和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