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能在大銀幕上,在音響最好的影廳裡觀看《波麗露狂想曲(Boléro)》應該是2024年最大憾事之一。
法國導演安妮.芬婷(Anne Fontaine)執導的《波麗露狂想曲》,談的就是「Boléro」這首膾炙人口的名曲,談的就是作曲家Maurice Ravel在怎麼樣的情況下創作完成這首曲子。你以為你很熟「Boléro」,其實你很陌生,對曲子對作曲家都陌生,這就是《波麗露狂想曲》全片最引人入勝的切入與注解。
電影最後一句字幕寫著:全世界每15分鐘就有人在演奏「Boléro」,電影的開場則是擷取將近廿場不同形式的音樂演出,內容都是「Boléro」片段,形式多到讓人瞠目結舌,但是音樂感動卻是排山倒海直入心扉。不管是用文字或者透過影音,都在向這首名曲致敬,更別說這部長達兩小時的電影如何帶領我們走向這位音樂才子的靈魂深處。
困於生計的他,曾經說過:「我不做別人的寄生蟲,從別人的作品上找靈感。」這是志氣。一曲成名後,街頭巷尾都有人哼著「Boléro」,他會說:「真煩,好像我只寫過這首曲子。」這是傲氣。擺盪在志氣與傲氣之間,其實有很多的誤解與偏見,包括「Boléro」是舞蹈家Ida Rubinstein(Jeanne Balibar飾演)委託創作,她聽完全曲之後,朝色欲動情方面編舞,竟然惹惱了拉威爾,排演舞台上當場罵出了所有難聽的話。舞蹈首演當晚,掌聲如雷,Ida Rubinstein落落大方引導觀眾把目光與掌聲轉向包廂上的拉威爾。
含笑點頭的拉威爾要怎麼向Ida Rubinstein說抱歉呢?電影的彎轉,合乎人性也超越預料,音樂家傳記作品少見這麼逼真的陰陽雕刻,立體畢現。
《波麗露狂想曲》也介紹了拉威爾生命中重要的幾位紅粉知己。首先,當然是母親,世上最早相信兒子是天才,相信他會在音樂界出人頭地的超級粉絲,就算他從未在眾所矚目的羅馬大賽中拔得頭彩,遠遜德布西等前輩。另外還有相戀一輩子,即使近在咫尺,臉頰相貼,聲氣相通,也不曾親吻過的靈魂伴侶Misia Sert(Doria Tillier飾演),以及曾經陪著拉威爾巡迴各地演出的鋼琴家Marguerite Long(Emmanuelle Devos飾演),用心用耳和手理解及詮釋拉威爾作品,Misia和Long都深諳「陪伴」藝術,那份貼心,那份靈魂共鳴,讓天才不致落寞,毋寧是世界最珍貴的友情。尤其是拉威爾有腦疾,不時覺得自己正在老去,記不得自己聽見的音符。
至於照顧他起居的女僕,介紹流行音樂給他,又能告訴他「Boléro」主旋律很好聽,也都恰如其份註解了「Boléro」得能深入人,成為世界名曲的紅塵魅力。
《波麗露狂想曲》除了中文翻譯太差,只會誤導,未能吸引觀眾走進拉威爾的生命世界中,安妮.芬婷細膩的織錦手法,讓我們見證到天才既不合時宜,又不絕對完美,也不盡然自信,既得忍受樂評家的嘲諷,卻也會適時反擊,有凸有凹的人生圓缺,都讓Raphaël Personnaz詮釋的拉威爾極富神采韻味,聽完「Boléro」,你就會去找尋他為僅剩一隻手的鋼琴家維根思坦(Paul Wittgenstein)創作的「D大調左手鋼琴協奏曲(Concerto pour la main gauche)」,也想尋找他的書信集,閱讀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前線戰場中的家書,那是當年文青的戰場直擊啊!
好電影一定能帶動餘波盪漾,後座力極強的《波麗露狂想曲》就是音樂家傳記電影的精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