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形聖約:拜倫與雪萊

等到雷普利都已老了,《異形》王朝的英雌就交棒給英雄,Michael Fassbender飾演的生化人/人形機器人,不管叫做David或Walter都好,有他才有戲,有他才有靈魂,也是《異形》王朝還能讓人看得津津有味的魅力所在。

Ridley Scott執導的《異形:聖約(Alien: Covenant)》基本上是一本工具書,試圖要來解答前朝和前集《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未能清楚交代的異形王國秘密,解謎人就在David身上。

David是機器人,也有人工智慧,甚至約略懂得人心,有愛憎之情,他對「父親/造物主」Peter Weyland(由Guy Pearce飾演)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你造就了我,你會死,我卻是不杇的。」死,或者不死,這個大哉問,不只困擾著哈姆雷特,也讓David邏輯打結,他的性格(如果有)其實可以歸類為「無友不如己者」的挑剔,要他伺候那些笨蛋人類,看著他們一再重演悲劇,他怎能不哀怨?枯守漫漫長夜,卻無知音相伴,再目送故舊凋零,除非他真的無感又無情兼無知,否則在在都是折磨。


不管亞當與夏娃是否受到誘惑才背叛造物者,背叛,其實是人類天性,或者說劣根性吧,數位時代的病毒,或多或少亦是另一種型態的背叛。David不願再受俗人羈糜的個性,對照他的挑剔個性與後來的抉擇,他的第一個質問,就已直指他的個性罩門了。

Walter則是好幾代之後的進化版機器人,前幾代的毛病都做了修正,少了點侵略性,多了點服從性,他被修正的部份其實都註記著David一旦失控,就可能帶來的危機。人類無法預見David的未來,只能寄望功能更強的Walter來制約David。這種機械邏輯,豈不更讓人心驚?

電影中的David很愛誦念一首詩「Ozymandias」,相信那是他征服了「工程師」的巨石王國之後,百感交集後的心情(原作為十四行詩體,有4433的音韻,我試著用四字並列的方式來譯它):

拜倫(1788-1824)與雪萊(1792-1822)同屬浪漫詩人,兩人都曾參考了希臘羅馬神話,以從天庭盗火的普羅米修斯為題寫作,拜倫在1816年寫就了長詩「Prometheus 」,雪萊則在1818年寫出了詩劇「Prometheus Unbound」,雪萊全家都有文學風采,妻子瑪莉雪萊也曾有「Modern Prometheus 」的小說(即是後來大家熟悉的Frankenstein,科學怪人),三位文壇菁英就在1816年那個鬧鬼的夏天,在日內瓦相聚同樂,三人也都先後糾纏在Prometheus的神話迷思中,有詩有文有劇,三人三種面向,還真有如從三稜鏡來看Prometheus。2012年,Ridley Scott執導的電影既然名為《普羅米修斯》,不在這裡做文章,豈非可惜?

David迷戀,也相信拜倫的關鍵在於拜倫同情不朽的普羅米修斯,對他為俗人所承擔的身心折磨,非常不值:

眼高於頂的David,從初生之時即已不屑「父親」的脆弱與必杇,早早就要與他的「天父」畫清界線,儘管父親曾經開示他,一台鋼琴彈奏出來的「萊茵黃金」單薄了些,少了管弦共鳴的氣勢,但是他最終憑一己之力,就能降下滿天黑雨,毀滅一個世界,一個文明。

只可惜,他亦非聖賢,他的錯,就待《普羅米修斯》的第三部曲來終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