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對白可以舉重若輕,但是觀眾還是需要影像的說服力。
台灣新生代導演潘志遠執導的《指間的重量》,雖然讓他入圍了2006金馬獎特設的福爾摩沙個人獎,需要努力的空間,其實還是很多而且很大的。
《指間的重量》的重心在於一個扒手家族的故事,太保飾演的老廖就是行扒高手,他最得意的就是以前光靠指間的重量,就可以確知皮夾裡有多少錢,只是後來大家流行塑膠貨幣,「指間的重量」就只能成為一個口耳相傳的傳奇而已。
由劉雪容和潘志遠編劇的《指間的重量》,開場沒多久,就點出了「指間的重量」的片名秘密,卻也道出了全片在傳奇與現實之間的落差。
扒手到底有多神奇?在沒有動畫特效的年代中,導演就要用場面調度來呈現扒手的神乎其技,根據狄更斯名著改編的歌舞電影《孤雛淚》,初到倫敦的奧立佛加入了鷹鈎鼻的Fagin所領導的扒竊集團首腦,溫飽之後就要開始接受扒竊課程,看著這一群小扒手們如何在裝模做樣,又說又唱的情境底下,從別人的口袋和皮包中抽出皮夾錢包,未必要華麗,但是一定要有說服力,成為沒有動畫的年代底下,導演場面調度功力的考驗。
馮小剛在《天下無賊》同樣是講一個扒手集團的故事,同樣要表現老大和手下的情義與利益矛盾,或許因為資金比較充裕,馮小剛至少能用鳥瞰鏡頭,將扒手的行竊手段像舞蹈,也像武俠片的手法表現出你來我往的動作趣味,電影需要神奇,需要神蹟,唯有奇觀才可以帶領觀眾進入到一個夢想的殿堂。
由太保飾演的老廖這位老大決心收留張洋洋所飾演的逃家青年大雨時,理所當然也就開始了他的扒竊訓練課,他有一間房間,裡面有各式的人體模型,那兒就是他的實戰練習場,新收的小扒手徒弟們就要對著人體模型捏擠碰撞,找到最容易下手的部位與身段,練習「上下其手」的技藝。
不過,這時你會發現,導演潘志遠總是把鏡位下沿對準人體模型的腰間,不及於人們經常置放錢包的臀部,也就是說太保在做行竊示範的時候,嘴上叨叨唸著,手勢也很神奇地把錢包炫拿到了手上,言詞是動聽的,姿態是瀟灑的,結果也是漂亮的,唯獨少了過程。
「幻想,往往比現實更真實。」電影中,新生代影生吳中天飾演的青年扒手阿立這樣形容著心思經常出竅,經常魂飛千萬里的大雨,偏偏這句對白也就是如此準確地點出了《指間的重量》的尷尬所在,主角可以每天沈醉在幻想中,但是觀眾不會因為你這麼一句對白就直接進入幻想的世界,觀眾一定要先能看見,有了足夠相信的能量,才會接受幻想的催眠,《指間的重量》最需要行竊的奇觀,偏偏卻是在這個環節上接受不到足以說服人的訊息,沒有現實,自然就少了幻想,簡單的邏輯,就這樣困住了《指間的重量》。
其次,吳中天的旁白是全片的動能所在,他的口白清晰有勁,形式齊備,卻少了魂魄,也欠缺參與感,彷彿在說著一起事不關己的傳奇,導演把帶動全片劇情能量的工作交給這麼一位初出茅廬的新人(吳中天去年還因《指》片入圍金馬獎最佳新人獎),要他一人肩負起成敗壓力,對一位新演員而言毋寧是過於沈重的,難免也就削弱了全片的可信度。
例如太保一直不願意帶壞洋洋,一直勸他回頭是岸,已經回不了頭的吳中天因而勃然大怒,痛罵太保:「那我呢?當初你怎麼…」他是悲憤的,卻完全不符合了在江湖已經闖蕩多年的混混心情,編導想要靠著這場攤牌戲訴說一群扒手家族的青年「迷途知返」,卻又「身不由己」的故事,然而非黑即白的簡單邏輯與情緒反應,少了人間真實力道,反而像是八點檔連續劇的樣版對白了。
一切就像大雨偷了一台新型照相PDA手機,其中的記憶卡中正好收藏了偽卡集團用來偽造信用卡的磁碼序號,導致偽卡集團急著要追回這張記憶卡,然而大雨抽出了記憶卡,再把PDA手機送給了阿立,而阿立也換插了晶片卡使用起這款手機,問題是歹徒卻有本事可以接連阿立手上的王八機,威脅他要速速歸還手機中的記憶卡,展開一連串的追殺故事,阿立因此很不解地問大雨:「我用的是王八機,為什麼他們找得到我?」
這是個好問題,可是導演沒有回答,劇情也沒有用交代,欠缺通訊常識的我更想不通其中到底有什麼科技秘密?反正,故事就這樣一路演了下來,《指間的重量》輕輕避過了我的疑問,我也只能輕輕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