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性也有暴力的電影《野獸邏輯(Flanders)》,在2006年的法國坎城影展獲得評審團大獎,但是票房不佳,引發了法國媒體對影評人的批判。
法國藝術電影市場亮起紅燈,影評人要負責任?
今天的英國衛報刊出了一篇法國藝術電影人口流失的特別報導,提出了一則這麼有趣的觀點與文化觀察。
法國人一向自認是歐洲最懂得欣賞另類藝術作品的人種,也以影評自豪,法國「新浪潮」運動的電影健將,從楚浮、高達和侯麥等,不少人都做過影評人,寫過精彩的影評文章,拍起電影也很有看頭;法國媒體有時也樂於把影評人的重要文章放在頭版,影評人的黃金年代時,一旦有影評大師推崇某部怪片是「傑作」,至少就會吸引二十萬的影迷前往捧場,而且可以在藝術電影院裡連演一年。
那是往事了,新世代的人不重歷史,而是習慣從數字看人生,因為數字會說話,而且說的都是很痛也很無情的真心話。
首先是很風光的數字:2006年,法國人一共有一億九千萬人次走進戲院看電影,堪稱黃金年代,讓戲院業者開心極了。法國人真的愛看電影,問題是他們寧願去看好萊塢電影,或者一些爆笑喜劇,對於法國藝術電影興趣缺缺。
以下的幾個數字則是很無情的現實紀錄:由Bruno Dumont執導,在2006年的法國坎城影展獲得評審團大獎的電影《野獸邏輯(Flanders)》,有性也有暴力,但是全片太過沈悶的氛圍,並不能吸引影迷,過去一年在全法只賣出了八萬張票;由Benoît Jacquot執導,曾經獲得威尼斯影展最佳女主角獎的《The Untouchable》,則只賣出了三萬五千張票。
法國導演Pascale Ferran才剛獲得法國藝術電影最高榮譽的Louis Delluc獎的《查泰萊夫人(Lady Chatterley)》,票房也同樣並不理想。
2006年,只有兩部藝術電影吸引了超過五十萬人次前往觀賞,一部是由傑哈.德巴狄厄主演的《當我高歌(Quand j’étais chanteur)》和正在台灣上映的《琴謎變奏曲(La Tourneuse de pages)》。
《野獸邏輯》和《The Untouchable》也許投合了影展評審的口味,得獎無數,但是習慣藝術電影口味的法國影迷並不捧場,也並不盲目迎合影展得獎的金字招牌。影迷尋找好看的電影是天經地義的事,捧不捧自己國家的電影是另外一回事,法國電影要承受好萊塢的挑戰,拍出好看的電影是唯一的選擇。
不但法國人不愛看法國電影,外國人對法國電影也不捧場,法國片商統計2006年法國電影在海外只吸引了五千五百八十萬人次去看片,比起2005年足足下滑了五分之一。
電影不好看,票房就不好,為什麼影評人要負責?
理由很簡單,法國影迷以前很信任影評人,權威影評人說的話,就是可信的觀影指標,然而法國人在檢討藝術電影的危機時卻批評太多的影評人都困居象牙塔內,跟電影工作者私交太好(就容易放水,不敢放言批評),太鑽牛角尖,偏愛冷門高調的作品,對於觀眾愛看的電影卻嗤之以鼻(例如《艾蜜莉的異想世界(Amélie)》票房奇佳,影評卻罵得體無完膚)。
法國資深影評人Michel Ciment的反省就很有意思,他說:「法國影評人失去公信力是部分原因,大眾認為影評人已經和電影發行商結為利益共同體,會替朋友護航,不然就是吹毛求疵,專捧那些艱深難懂的電影,觀眾看了影評再去看電影,就會覺得影評人太不負責或者太高傲了。」喜歡標榜品味怪癖的影評人,筆尖之間難免因為自溺而有傲氣,好像看不懂這些艱難電影的人都是蠢蛋,偏偏照著影評指標去看怪片而看到沈沈睡去的影迷大有人在,自然就會認為影評人自命清高,寧可自己找樂子,不信影評人了。”
有影評傳統的國家才會這麼認真地批評影評人的失職,也哀悼影評權威的不再,台灣的影評人一向弱勢,甚至還自甘做為影片附庸和傳聲筒,網路上風起雲擁的印像主義式影評又多屬自說自話的感想文字,更難有觀影指南或參考的指標功能,對於法國人的良心檢討,大概也不會有太多的感想。
電影工業強國,其實都有專業又強悍的影評在對話,創作者有膽識,評論者有見識,不論是放砲、回應、接招或切磋,只要激盪,就有火花,這樣的對話才是文明盛世的榮景。如果坊間充斥的都是軟綿綿或孤芳自賞似的影評文字,其實不但反應了評論者的心虛、無能或妥協而已,卻也間接暴露了電影工業的信心不足與殘弱體質。法國媒體會批判影評人的墮落與失職,對我而言,不但不是風暴,其實是黎明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