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娘子:大珠小珠落玉盤

《鐵娘子(The Iron Lady)》是一部被低估的電影。

原因是女主角梅莉.史翠普(Meryl Streep)太神奇,也太耀眼了,她一人搶走了所有的光采,當世人多把視線集中在她的肉身變形傳奇上時,就忽略了編劇Abi Morgan和導演Phyllida Lloyd(曾與梅莉合作過《媽媽咪呀(Mamma Mia! )》曾經有過的辛苦耕耘。

 

例如老妝等化妝魔法,當然是梅莉.史翠普在《鐵娘子》中很重要的視覺奇觀,電影一開場亦是讓我們看見年邁的柴契爾夫人終於私自外溜,得能去超市買牛奶,就像一般老太太,腳步蹣跚,甚至會被腳步魯莽的年輕人擠撞了一下,表面上那像是一位退休老驥,不耐寂寞,決心微服私訪的一趟人間行走,但是這場戲卻呼應了至少三環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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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她出身低層,父親是雜貨店老闆,少女時期忙於綜理家務的她,自豪於能夠從牛奶的售價中得知人民生活壓力;

 

二,她在1970年出任英國保守黨內閣的教育及科學大臣時,為了削減教育開支,下令取消了幼稚園和小學學生的免費牛奶政策。結果,所有的都不再獲供應免費牛奶,以致被媒體稱為「牛奶掠奪者(milk snatcher)」。但是對照後來電影中出現的貧富均一稅制辯論,她不想提供優裕社會福利,以免世人揮霍不珍惜的理念,亦有著相呼應的脈絡痕跡;

 

三,退休首相仍獲有守衛嚴密的特勤護衛,但是連上街購物的自由都沒有,人生還有何樂趣?她能順利出溜,証明她夠靈光,亦証明她有顆不安靜的心。

 

簡單的開場戲,很容易讓漫不經心的人看走了眼,既濃縮了前塵往事,亦突顯了人格特質,甚至還連結了當下處境,其實是很犀利的一計起手勢。

 

其次,丈夫丹尼斯(由Jim Broadbent飾演)即使早已往生,但是形體聲影卻有如鬼魅幽靈,任意出沒和插話的情節,亦發揮了三種註解功能:

 

一,以前忙於治國,如今只能治家,結縭52載的夫妻情深,從她仔細為丈夫挑揀西裝、領帶等細節,既是彌補,亦是她唯一還能做的事。衣在人在,音容宛在,讓《鐵娘子》的愛情書寫,成了這部歷史傳記電影最有人味的彩繪妙筆。

 

二,沒有人看得見丹尼斯的形影,亦沒有聽得見她,她看似成了叨叨碎念,心智異常的糟老太太,但是她專心做自己認定的事,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這種性格不亦正是她執政人生中,不畏人言,堅持己見的翻版嗎?

 

三,回顧與回味是老年人的生命特質,丹尼斯的對話可以解讀成理性與感性的拔河,亦可以視為癡想與妄想的綜合效應,平淡的生活有這麼一個亡靈來攪亂,編導才有餘裕來剪裁對照前塵往事,形式,改變了邏輯,形式,豐富了意識流的自由奔馳,讓生活切片與記憶切片得著了重組排列的自由,電影獨有的「天馬行空」文法,更因此得著了任意飛翔的空間了。

 

至於瑪格麗特與丹尼斯的定情約會,導演選定了歌劇「諾瑪」,就在《聖潔女神(Casta Diva)》的詠歎調聲中,兩隻小手,一隻玩具小鼠,燦爛的青春就此有了盟約,此時的《聖潔女神》,純然只是單純美麗的環境樂聲;但是《聖潔女神》第二次出現時,卻有了全然不同的意義與視野,那是她結束十年首相任期,黯然告別唐寧街十號官阺的背景樂聲,同仁泣送,她亦目眶溼紅,所有的權力繁華終究有落幕的時刻,可是只要聽見《聖潔女神》那麼柔情的旋律與歌聲,唱出了iron42.jpg

打倒羅馬人的喊聲雖然高昂,

但我們的神,終會消滅他們,

以天上的烈焰,把他們殲滅,

死亡的火焰即將降他們身上。

親愛的人,請回到我身旁,

跟我在一起,就沒有恐懼,

親愛的人,請回到我身,

跟我一起祈求心靈的和平。」歌詞深意時,似乎又讓人聽見了陳水扁在競選台北市失利時說過的那句名言:「對進步團隊的無情,是偉大城市的象徵。」此刻,丹尼斯不忘在柴契爾夫人耳邊叮嚀:「別哭,要堅強,好好走出去!」此刻,阿扁的名言似乎又可以改成「對進步領袖的無情,是偉大人民的象徵」,唯有《聖潔女神》的優美旋律才能書寫出「強忍淚水」的椎心痛啊!

 

至於,源自《國王與我(The King And I)》的那首「Shall We Dance」,固然是年輕的瑪格麗特從政落選,卻贏得愛情婚約的關鍵舞,究其源頭,不亦是美麗能幹的女教師終於教會暹羅國王跳起西洋交際舞的「女性」主導效應嗎?不亦呼應著丹尼斯「娶雞隨雞」的志向尊重嗎?當然,Thomas Newman打造的主題音樂,兼具領袖尊嚴與戲劇氣氛,烘托得極其動容,亦發揮了不少煽情加分功能。iron41.jpg

 

《鐵娘子》的時間跨幅極長,但是每個細節都有考據,都有伏筆,任人爬梳,任人比對,其實正是傳記電影最有趣的一點,至於梅莉.史翠普的肉身神話,其實,老妝雖然得了奧斯卡獎,但是真正的魅力不在五官,而在肢體,因為化妝師巧手打造肌肉膚色,雕琢痕跡還是太濃,那是梅莉無法跨越方障礙,但是她的背影會說話,只要看電影終場前在客廳走來走去的老婦背影,該駝的駝了,該彎的彎了,歲月和體重交相左右的生理效應,讓梅莉的背影完成了全片最動人,也最真實的「變形記」,百分之九十九的演員都靠五官傳情,唯獨,梅莉史翠普光靠背影就能教人落淚,那還真是畢生功力的一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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